五月底的晨雾还未散尽,官道旁的野草上还挂着露珠。
蝶依掀开车帘时,正看见三只麻雀在泥地里蹦跳着啄食。
官道岔路口时,寒宁将染血的包袱递给一个樵夫打扮的男子,低声道:"告诉三殿下,王爷谢他的'关照'。"
他说着往嘴里塞了块刚买的芝麻饼,嚼得嘎嘣响。
只见包袱一角露出半截女子的小指,指甲上的蔻丹鲜红如初。
樵夫脸色微变,迅速将包袱塞进了柴堆,头也不回地离去了。
路过的农妇好奇地张望,被丈夫一把拉走:"看什么看,赶紧去卖菜!"
而不远处的树丛中,一个戴斗笠的身影悄然跟上了流放队伍。
寒宁牵着马凑过来,少年侍卫嘴角还沾着芝麻粒:"夫人醒了?前面就到青石镇了。"
蝶依鼻尖微动,闻到远处飘来的炊烟味里混着葱油饼的香气。
她借着宽袖遮掩,从空间取出油纸包着的肉包子,热气在清凉的晨雾中格外明显。
"分下去。"
她将包子抛给寒宁,余光瞥见楚寒之正靠在榆树下闭目养神。
男人苍白的脸色在晨光中近乎透明,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阴影,左手无意识地按着自己心口的旧伤。
林姨娘带着江文轩从后面马车下来,八岁男孩揉着眼睛,衣领睡得歪斜。
蝶依心头一软,摸出空间里的牛奶塞过去:"慢点喝。"
文轩捧着瓶子咕咚咕咚喝起来,奶渍沾了满嘴。
"姐姐也喝。"男孩突然将瓶子推过来,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。
蝶依喉头一哽,孕吐反应却在这时翻涌而上。
她急忙转身,假装整理包袱干呕了两声。
"菱儿脸色不好,菱儿,我知道以前的做了肯多做错事,以后我会改变自己,成为你十年见到的我模样。"
太子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她身后,玄色衣袍下摆还沾着泥点子。
他递来帕子的手停在半空,因为楚寒之的锁链突然横在了两人之间,铁环相撞发出清脆声响。
蝶依接过帕子时,指腹不小心擦过太子掌心的茧。
她突然想起系统资料里提过,太子本性不坏。
只是受蛊惑,又或许身在皇权之中,不得不武装起来,让自己做个坏人,还听说他十岁就能拉开两石弓。
"多谢殿下。"
她故意用帕子擦了擦楚寒之额角的汗,成功看到太子的眼神一暗。
帕子上的龙涎香与楚寒之身上的沉水香混在一起,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。
楚寒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:"夫人该用早膳了。"
他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,拇指在她脉门上轻轻,不知是在把脉还是调情。
马车里,蝶依取出还烫手的牛肉锅盔。楚寒之盯着突然出现的食物,眉头微蹙却没多问。
她趁机又用手机偷拍了他皱眉的样子,屏幕里男人凌乱衣襟下的锁骨若隐若现。
"王爷看这个。"她晃了晃手机,眉眼带着微笑。
楚寒之盯着会发光的"琉璃板",突然伸手捏住她后颈:"妖物?"
"这叫手机。"
蝶依任他研究,趁机咬了口锅盔。
酥皮碎裂的声音里,她听见楚寒之腹中轻响,忍不住弯了一下眼角。
只见男人耳尖微红,夺过锅盔狠狠咬了下去,油渣还沾在了他的唇边。
蝶依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擦掉,指尖触到他微凉的唇瓣颤了一下,这该死的温柔。
楚寒之突然含住她手指,舌尖掠过指腹:"甜的。"
冋一时间,车外突然传来哭喊声。
蝶依掀帘望去,只见镇口槐树下,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正拽着一个小姑娘的辫子叫卖:"五两银子,只要五两!"
小姑娘不过六七岁,赤脚踩在碎石地上,怀里还抱着个更小的男童。
周围商贩见怪不怪地继续叫卖:"新鲜的河鱼…"
"刚出炉的炊饼…"
刘二西啃着包子凑过来,"听说是赌鬼卖女,这地界常见。"
他说话时喷出了肉馅的葱花味,蝶依悄悄往后仰了一下头。
楚寒之突然扔出去一块碎银,银子精准地落在了赌鬼的脚边。
那男人扑上去就咬,活像条饿犬。
小姑娘却突然冲向蝶依的马车:"夫人买起买了我弟弟吧,他会捡柴!"
男孩不小心从姐姐怀里滚落在地上,膝盖都磕出了血。
蝶依胃里又是一阵翻腾,这次却不是因为孕吐。
她摸出荷包正准备摸止吐药,却发现太子己经拎着那赌鬼的领子往一边走。
"殿...公子!"官差首领慌忙阻拦。
太子充耳不闻,单手将人按在馄饨摊上,滚烫的汤锅近在咫尺:"哪只手赌的?嗯?"
赌鬼吓得裤裆瞬间湿了一片。
蝶依注意到太子用的是军中审讯手法,拇指正按在对方喉结的要穴上。
楚寒之不知道何时下了马车,锁链缠住了太子的手腕,
"够了,惊动官府会耽误行程。"
他说话时看着的却是蝶依,眼神分明在说"你管不管"。
蝶依叹气,掏出块银锭塞给了小姑娘说道:"去县衙找主簿李忠,就说..."
她凑到女孩耳边低语了几句,小丫头眼睛越瞪越大。
这是她昨夜从空间资料里查到的本地清官。
不一会儿,队伍重新启程,而身后馄饨摊老板正骂骂咧咧地擦着桌子。
赌鬼瘫在路边像摊烂泥,两个孩子己经不见了踪影。
蝶依着藏在袖中的手机,她刚拍下了太子出手的瞬间,那个曾经暴虐成性的太子,竟然也有这么和善温柔的一面。
同一时刻的皇宫里。
三皇子将密折举过头顶:"儿臣有人证,二哥在流放途中私造兵器!"
他额头紧贴金砖,没看见皇帝眼中闪过的讥诮。
"哦?"
皇帝转动玉扳指,声音声音慵懒:"寒之的腿不是废了么?"
鎏金香炉升起袅袅青烟,模糊了他阴鸷的面容。
三皇子膝行几步,又逐声道:"正因残疾才更恨父皇,儿臣还查到,那江家二小姐会医术..."
他突然噤声,因为他看到了肖妃的裙角出现在了屏风侧。
肖妃捧着雪蛤羹款款而入,声音温柔如水:"陛下操劳国事,也该保重龙体。"
她眼角余光扫过三皇子颤抖的手指,心中冷笑。
今晨黑云骑传来的密信还藏在她的抹胸里:"蝶依有孕,月余。"
皇帝突然掐住肖妃下巴,老脸上没有半分表情:"爱妃来得正好,你说,朕该不该派禁军去'护送'寒之?"
肖妃手中的羹碗纹丝不动,她指尖在皇帝掌心轻划,笑得端庄:"陛下圣明只是…太医院说臣妾有了。"
皇子的玉扳指一抖突然崩裂了。
皇帝大笑声中,三皇子的脸色面如死灰。
没人注意到肖妃袖中滑落的小笺,上面画着蝶依肩头的凤凰胎记。
……
在青石镇外,柳姨娘突然抓住了蝶依的手:"你看王爷的剑穗!"
她声音压得极低,抖开的旧帕上云纹与楚寒之佩剑的流苏一模一样。
蝶依抬眸看着心头莫名的的一颤。
这时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,她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,她迅速的跑下马车,终于忍不住吐在了路边的草丛里。
楚寒之的手突然覆上她小腹,声音带着危险的温柔:"夫人还好吧,我让寒宁去买酸梅?"
蝶依态摇了摇手,压住了胃里面的难受:‘’不必买,我有。‘’
远处,斗笠下的黑云骑暗卫正悄悄的看着这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