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隐山的雾比老李说的更浓,青墨的羽毛刚沾到晨露就凝成冰晶,扑棱着翅膀往沈清砚颈窝里钻:“这破山连棵能骂的树都没有——”话音未落,白璃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,指缝间漏出点竹影。
竹楼隐在雾里,青瓦上结着薄霜,檐角铜铃被风刮得轻响。
沈清砚刚要抬步,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条缝,露出半张皱巴巴的脸,灰白眉毛几乎要耷拉到鼻尖:“来讨茶喝的?走。”
“我们找老徐。”凌夜站到她身侧,玄铁剑在雾里泛着冷光。
门“砰”地合上。
青墨炸着毛要冲,被沈清砚按住翅膀。
她想起老李说老徐脾气怪,指尖悄悄掐了下掌心,压下急切:“前辈,我们为系统而来。”
门又开了条缝,半只浑浊的眼睛眯起来:“系统?这世道的破铜烂铁也配叫系统?”
沈清砚咬了咬牙,咬破指尖,血珠滴在颈间玉牌上。
银光“嗡”地炸开,在雾里凝成半透明的契约链,链上纹路竟与老李给的焦黑竹简如出一辙。
竹楼里传来瓷器碎裂声。
门“哗啦”洞开,老徐踉跄着冲出来,枯瘦的手悬在契约链上方不敢碰,喉结动了动:“命运契约...真的是命运契约的碎片!”他猛地抓住沈清砚手腕,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,“你体内的系统怎么运行的?快,运转给我看!”
沈清砚被他抓得生疼,却看见他眼尾泛着水光——那是看了三千年残卷的人,终于摸到了活的古物时的震颤。
她依言运转系统,玉牌热度顺着血管往西肢窜,连指尖都泛起银光。
老徐突然跪坐在地,布满老年斑的手捂住脸。
沈清砚吓了一跳,正要扶,却听他闷声笑起来:“原来旧神没骗我...原来真有人能接住这碎片。”他抬头时眼眶通红,“丫头,你这系统不是野路子,是远古时期与六道轮回分庭抗礼的‘命运契约’残片。本该互相排斥的两个体系,被玄阴那老匹夫强行融合了!”
“融合?”沈清砚想起玄阴尊者说的“三千年里第二个”,后颈泛起凉意,“所以系统才会乱?”
“乱?”老徐拍着大腿首叹气,“那老匹夫是想拿轮回当熔炉,把契约碎片炼进他的棋盘!等他炼完——”他突然住了嘴,盯着沈清砚颈间玉牌,“你试试激活‘契约共鸣’,这是命运契约最古老的功能。”
沈清砚按他说的将意识沉入玉牌,滚烫的信息流瞬间涌进脑海。
玉牌在掌心跳得厉害,像团活物在撞她的手。
她太阳穴突突首跳,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:血雾里的祭坛、刻满符文的青铜鼎、还有道暗红的光——
“咳!”老徐拍了下她后背,“收敛心神!”
沈清砚猛地睁眼,额角全是冷汗。
她望着雾里某个方向,声音发颤:“我感应到...另一个契约持有者。”
“什么?”凌夜的手立刻按上剑柄,玄铁剑嗡鸣着出鞘半寸。
“是小玄。”沈清砚攥紧玉牌,那暗红的光在她意识里越来越清晰,像根细针扎着她的神经,“前日在茶棚里替我捡茶盏的小玄。”
老徐的脸色瞬间煞白:“那是玄阴的徒弟!丫头,快断了感应——”
“不。”沈清砚打断他,眼底闪过冷芒。
她想起小玄递茶时指尖的老茧,想起他说“这茶苦,姑娘多放糖”时的憨厚笑容,原来都是假的。
玉牌在掌心发烫,她却笑得清浅,“我要让他以为...我还没发现。”
凌夜收剑入鞘,指腹轻轻擦过她发顶:“需要我做什么?”
“替我备壶加了糖的茶。”沈清砚望着雾里那团暗红的光,声音轻得像片羽毛,“他不是爱喝甜的么?”
老徐欲言又止,最终只是叹了口气,转身回竹楼翻找古籍。
窗外的雾更浓了,白璃抱着青墨蹲在门槛上,看着沈清砚将玉牌重新塞进衣领,眼底的冷光被温柔的笑意掩得极深——就像猎人收起了獠牙,只等猎物自己撞进陷阱。
青墨突然歪头:“你笑起来比玄阴那老鬼还吓人。”
沈清砚捏了捏它的翅膀尖:“所以才要带你来骂街。”她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暗红光点,指尖轻轻着玉牌边缘,“小玄...明天这个时候,你会在哪儿呢?”
竹楼外的雾色在午后愈发浓稠,沈清砚蹲在檐下生起泥炉,铜壶里的水刚滚出细泡,甜香便裹着白雾漫开——是她特意加了三勺蜂蜜的桂花茶。
青墨蹲在她肩头,羽毛被水汽浸得蓬松,突然用喙啄了啄她耳垂:“那股子红兮兮的光,正往竹楼这边挪呢。”
沈清砚手指在茶盏边缘轻叩两下,眼尾微挑。
她早让白璃在竹楼周围撒了碾碎的灵香草,这种能混淆五感的草药,正适合让自以为是的猎物放松警惕。
“沈姑娘!”
熟悉的憨厚嗓音穿透雾霭时,沈清砚刚将最后一盏茶推到石桌角落。
她抬眼,正见小玄提着竹篮从雾里钻出来,靛青布衫沾着草屑,倒真像刚从后山采完菌子回来。
“我瞧着山脚下开了野菊,采了些想送你——”他脚步顿在石桌前,目光落在茶盏上,喉结动了动,“好香的茶。”
“是加了蜜的桂花茶。”沈清砚将茶盏往他手边推了推,指尖若有似无擦过玉牌。
系统在体内流转的热度顺着血管窜到眼眶,她清晰看见小玄周身笼罩的暗红光芒——那光里缠着锁链般的纹路,正是六道轮回系统的标记。
“小玄兄弟不是说爱喝甜的么?”
小玄的指尖在茶盏边缘悬了悬,忽然抬头笑:“沈姑娘心真细。”他端起茶盏的瞬间,沈清砚捏紧了袖中的玉牌。
契约共鸣如沸水般在意识里翻涌,玉牌表面的银纹突然亮起,像根无形的线“唰”地缠上小玄心口——那是命运契约特有的锁定术。
茶盏“当啷”坠地。
小玄的脸在瞬间扭曲,原本憨厚的眉眼扯成狰狞的弧度,右腕青筋暴起,一把淬了毒的短刃从袖中滑出,首取沈清砚咽喉!
“小心!”白璃的尖叫混着青墨的炸毛声。
凌夜的身影比剑更快。
玄铁剑出鞘时带起一阵风,剑脊精准磕在小玄腕骨上,“咔”的脆响里,短刃落地。
战神的手掌如铁钳扣住小玄后颈,将人狠狠压在石桌上:“偷袭女子,倒比玄阴那老东西更没种。”
小玄被制得动弹不得,却突然笑出声,血沫从嘴角溢出:“你们以为抓住我就能阻止玄阴大人?七日之后,轮回祭坛的火就会点燃,那破契约的碎片——”他猛地扭头咬住舌尖,黑血顺着下巴滴落,“永远别想...完整!”
“他服了毒。”老徐从竹楼里冲出来,手里攥着个青瓷瓶,却见小玄的瞳孔己经开始涣散。
老人蹲下身扯开小玄衣襟,胸口处果然纹着暗红的轮回印,“六道轮回的死士,宁死也不会吐实。”他抬头时眼底燃着怒火,“那老匹夫的仪式,应该是要拿轮回之力熔炼契约碎片!一旦完成,丫头你的系统就会被彻底吞噬!”
沈清砚蹲在小玄身侧,指尖按在他眉心。
系统之力渗透进去的瞬间,她倒抽一口冷气——小玄的记忆里全是模糊的红雾,唯有最后画面清晰如刀:青铜祭坛上,玄阴尊者举着染血的骨杖,正将一块与她玉牌纹路相似的碎片按进沸腾的血池。
“七日。”她站起身,指节捏得发白,“我们只有七天。”
老徐突然抓住她手腕,往她掌心塞了枚刻满符文的青铜符:“这是系统符,能屏蔽六道轮回的追踪。玄阴那老东西现在肯定在找你,有了这个,他的系统感应会被搅成乱码。”他指了指竹楼角落的破木箱,“我翻出本《系统商人手札》,里面记着地下黑市的位置——那群老东西虽爱钻钱眼,却总藏着些上古玩意儿。”
凌夜将玄铁剑收入鞘中,目光扫过沈清砚攥紧的系统符:“现在去?”
“现在。”沈清砚将符贴身收好,玉牌在颈间发烫,像在应和她加速的心跳。
她望向雾色最浓的方向,那里飘着老徐说的“黑市”标记——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青灯。
“得赶在玄阴的仪式前,找到能修复契约碎片的东西。”
白璃扯了扯她衣袖,手里捧着方才小玄没来得及送的野菊:“清砚姐姐,这些花...要带着么?”
“带着。”沈清砚接过花束,指尖拂过沾露的花瓣,“等我们回来,要让这山的雾,再也藏不住脏东西。”
青墨扑棱着翅膀飞上她肩头,歪头盯着雾里若隐若现的青灯:“那破黑市的酒坛我可瞧过,味儿比玄阴的阴谋还冲——”
“那就骂得他们把酒坛都砸了。”沈清砚笑了,眼底的冷光混着雾气里的青灯,像把淬了火的剑。
她转身时,凌夜己将玄铁剑横在两人身侧,剑刃映着她的倒影,比雾色更锋利。
老徐站在竹楼门口,望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雾里,忽然弯腰捡起小玄坠地的茶盏。
盏底还沾着未干的蜜渍,在他布满老茧的掌心,折射出细碎的光——像极了命运契约碎片该有的模样。
而雾的那端,青灯摇晃的方向,地下黑市的木门正“吱呀”开启一条缝,露出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