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包厢里的空气浸着琥珀色的暖光，厚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，只余下三角钢琴漆面上映照出陆瑶专注的身影。
陆瑶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改良旗袍，领口滚着银线绣的缠枝莲，盘发用一支乌木簪松松绾着，几缕碎发垂在颈侧，随着指尖起落微微颤动。
上次故意整谢昀，还以为他最近不会来了，没想到今天这么快就来了。
第二支曲子的尾音萦绕，她指尖刚要离开琴键，包厢门便被极轻地叩了两下。
经理弓着背站在门口，西装领上的褶皱都透着谨小慎微，镜片后的眼睛不住地朝里瞟，像是等着什么旨意。
陆瑶指尖在琴键上顿了顿，往常这个时候谢昀早该让她走了，今天却透着股不同寻常的滞涩。
经理那张总是带着职业化笑容的脸探了进来，额角似乎比平日更亮些。
他步履轻而快地走到陆瑶身旁，微微弯下腰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：“陆小姐，客人…希望您能再弹两曲。”
陆瑶抬眼看向那座完全遮挡的屏风，心中有些好奇。
谢昀今天怎么了？
以往他总是点到即止，安静地听完两曲便悄然离开，像一阵不扰人的风。
她指尖无意识地着琴键边缘，抛光的烤漆沁着凉意。
也罢，拿钱办事，她重新将手指搭回琴键。
这额外的两曲，仿佛比平日更耗费心力。
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震颤着消失，陆瑶轻轻吐出一口气，指尖甚至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酸麻。
她以为这次总该结束了。
然而，经理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，这一次，他的神色更加局促不安。
他没有立刻进来，只是站在门口，对着陆瑶的方向，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然后伸出右手，朝着钢琴的方向，极其缓慢而清晰地点了两下。
那意思是，继续。
没完没了了！
谢昀就算再闲，也不至于耗在包厢里听她一首弹。
她指尖离开琴键，弦音陡然中止，在空气里留下一声细微的嗡鸣。
不对劲，太不对劲了。
她起身时月白旗袍的开叉划过小腿，乌木簪子松了松，一缕碎发垂到眼前。
“陆小姐，使不得！”经理在身后惊惶地低呼，声音都变了调，试图阻止这逾越的行为。
“谢昀！”
她绕过屏风时声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，原以为会看见那个总爱眯着桃花眼笑的男人，却在看清沙发上的人影时猛地顿住了脚步。
不是谢昀。
男人坐在阴影里，指间夹着支未点燃的烟，银质打火机在掌心转着圈，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。
他穿了件黑色西装，衬衫领口微敞，露出锁骨的弧线，腕上的表盘在暗光下泛着冷光。
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，鼻梁高挺，唇线冷硬，正是谢凛。
陆瑶像被施了定身咒，瞬间僵在了原地，所有准备好的质问和不满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，清晰的愠怒迅速褪去，被巨大的惊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所取代。
难怪经理刚才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，难怪谢昀今天反常得像换了个人，原来是他来了。
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布料，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？
在这种地方遇见前老板，就像穿着睡衣开门撞见债主，浑身都透着不合时宜的窘迫。
“怎么？”谢凛终于抬了眼，目光像冰锥似的刮过她的脸，“看到我不是那个蠢货，就这么不高兴？”
他说话时嘴角勾起个嘲讽的弧度，可握着打火机的手指却骤然收紧，指节泛白。
心里那点酸涩像墨汁滴进清水，迅速晕染开来，他能说吗？
能说他知道她到谢昀这里来，整颗心都被嫉妒啃得发疼吗？
嫉妒谢昀能让她如此自然地呼唤名字？
他不能，只能用更刻薄的话来掩饰那份狼狈的痛楚。
陆瑶只觉得头皮微微发麻，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。
她张了张嘴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，只觉得谢凛那讽刺的话语像冰冷的针，刺得她很不舒服。
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唇，原本想开口解释或打招呼的念头，被他话语中的刻薄硬生生堵了回去。
陆瑶垂下眼帘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，遮住了眸底复杂的情绪。
谢凛看着她这副沉默的样子，心里那股无名火更旺了，目光沉沉地扫过她身后的经理。
经理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，额头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。
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谢凛的意思，极其识相地对着谢凛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，动作快得有些滑稽。
然后一边用袖子擦着额角的汗，一边低着头，以最快的速度倒退着溜出了包厢，还贴心地将那扇厚重的门无声地关严实了。
包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，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沉重。
经理门外心里哀嚎：谢二少，我对不起你啊！
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“过来。”
谢凛的目光依旧沉沉地锁着陆瑶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命令口吻。
他坐在那里，姿态依旧带着惯有的掌控感，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抿起的薄唇，泄露了他内心并不平静的波澜。
陆瑶站在原地，像一株倔强的小树。
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股别扭劲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，或许是刚才的惊吓，或许是他刻薄的话语，或许仅仅是因为谢凛这个人所代表的那段过往。
反正她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毯上，她抗拒着那道命令，就是不想顺从地走过去。
凭什么总是他发号施令？
时间在沉默的对峙中一分一秒地流淌。
最终，还是谢凛先动了。
他似乎是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，那叹息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妥协和无奈。
他站起身，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，几步就跨到了陆瑶面前。
陆瑶低着头，看着自己落在地毯上的影子，和他的影子交叠在一起，又很快分开，最终又重叠。
没有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，他温热的大手首接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腕。
那触感熟悉又陌生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，却又在肌肤相贴的瞬间，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他微微俯身，凑近她，俊朗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，试图软化那过于刚硬的线条。
他放低了声音，带着一种近乎诱哄的轻柔，目光专注地探寻着陆瑶低垂的眼眸：“在生我的气？不想见到我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