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入书架
奶奶抬起布满愁绪的脸，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浓浓的不忍：“唉，造孽啊。我刚才去，正好撞见那女人又在打骂小孩，下手可真狠，孩子胳膊上青紫一片，嘴里还骂着…骂孩子没用，骂他爹是个狼心狗肺的，丢下他们娘俩不要了。”
奶奶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心疼∶“你说说，她…她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呢？那孩子才多大啊。”
他们不知道的是，小小的陆瑶就躲在门后，将奶奶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。
一种同病相怜的酸涩感瞬间灌满了她幼小的心灵。
因为她觉得，明月是抛弃了她。
她的妈妈不爱她。
江川的妈妈也不爱他，还打他骂他。
那江川比她还惨。
小陆瑶鼓起勇气，第二天便偷偷跑去找那个总是沉默地躲在角落里的漂亮男孩玩。
起初，江川只是用那双漂亮却空洞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她，像一只受惊又警惕的小兽，有些拒绝她的靠近。
小陆瑶也不多话，只是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分给他，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画画。
一来二去，那个总是低着头、眼神阴郁的小男孩，便成了她身后一道沉默的影子。
陆瑶渐渐才了解到，原来这世上，真的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。
就比如江川的母亲，她的情绪阴晴不定，稍有不顺心，便会将怒火倾泻到小小的江川身上。
竹条、扫帚柄、甚至随手抄起的柴火棍，都会毫不留情地落在孩子单薄的身体上。
挨打己经是江川的家常便饭，言语辱骂更甚。
陆瑶不止一次看到江川手臂上、腿上新添的淤青。
他也很怪，从不哭喊，只是默默地承受着，然后依旧像影子一样，不远不近地跟着陆瑶。
她去河边玩，他就蹲在岸边的石头上；她去地里摘菜，他就站在田埂上发呆。
那双漂亮的眼睛里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麻木和深深的恐惧。
首到很久之后，江川才学会在她面前放声大笑，才会拉着她一起玩，慢慢有了一个孩子的模样。
陆瑶小时候一半出于怜悯，一半出于好奇。
江川家的条件在村里来说并不差，偶尔，一些新奇的东西，游戏机，相机等等这些，他家总是会第一个出现。
有时候他妈妈打完他，又会买这些东西来补偿他。
后来他得了好东西，总是第一个送过来给陆瑶玩。
陆瑶那会儿总是对他怀有愧疚，就像是她喜欢的新奇玩意都是江川挨打才能得来的。
对于他的家庭，陆瑶也曾试图感同身受，因为她觉得自己和江川一样，都是不被母亲所爱的孩子。
只是那时的她还不明白，明月给她的，是遥远的，带着歉疚的疏离。
而小小的江川承受的，是近在咫尺的、带着毁灭气息的疯狂。
夜深人静。
江川猛地从湿冷的噩梦中惊醒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，几乎要撞碎肋骨。
冷汗浸透了睡衣，黏腻地贴在冰冷的皮肤上。
房间里一片死寂，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。
梦里，他又回到了那个破败阴冷、散发着霉味的老屋。
妈妈背对着他，站在昏黄的灯光下，长长的黑发披散着，遮住了大半张脸。
她缓缓转过身，脸上竟布满了暗红色的、黏稠的血迹！
那血迹蜿蜒流淌，衬得她原本苍白的皮肤更加诡异。
但最让他灵魂颤栗的，是那双美丽又恐怖的眼睛。
在血污的映衬下，妈妈的眼睛亮得惊人，闪烁着一种非人的、狂乱的光芒。
她首勾勾地盯着他，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咧开，露出一个江川无比熟悉，也无比恐惧的冷笑，声音嘶哑而尖锐，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。
“小川啊小川，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用？嗯？” 她向前逼近一步，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江川窒息，“你看，你爱的人，永远都不会爱你。”
“爸爸不要你…”
“妈妈，也不爱你……”
“连你最心爱的瑶瑶姐，她也不要你了！她身边早就有了别人，是不是？”
“她看你的眼神只有可怜，没有爱，没有，不要奢望了！”
“你是个没人要的废物！永远都是！”
那恶毒的话语如同诅咒，狠狠扎进江川的心脏。
就在他痛苦得想要蜷缩起来时，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。
妈妈的脸上可怖的血迹消失了，又恢复了记忆中那张苍白却美丽绝伦的脸庞。
她眼中疯狂的光芒褪去，变得温柔似水，甚至带着一丝悲悯。
她缓缓张开双臂，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：“小川啊，我可怜的孩子，快到妈妈这里来，让妈妈抱抱好不好？”
那熟悉的、带着蛊惑的温柔语调，是江川童年里唯一的慰藉，也是最深重的陷阱。
他知道那不是真的，可梦里的他，太希望获得妈妈一个温暖的怀抱了。
江川如同被催眠一般，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，身体不受控制地、一步一步地，朝着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怀抱挪去。
冰冷的恐惧感浮现在他心头，他想要尖叫，想要逃离，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。
越来越近……
母亲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慈爱。
就在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的怀抱时。
一点寒光，毫无征兆地从母亲宽大的袖口中闪现。
一把匕首！
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、致命的幽光。
母亲的笑容依旧温柔得令人心碎，她的眼神甚至充满了“怜爱”，然而那只持着匕首的手，却带着决绝的狠厉，快如闪电般，朝着江川的心口，狠狠地刺来！
“妈妈，我错了！”
江川尖叫着醒来，看到熟悉的环境，他才捂住胸口。
还好，都是梦，瑶瑶姐也没有真的抛弃他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