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的试卷有些难,尤其是压轴题的导数。饶是常年数学140+的江松一时间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,不过还是卡在最后几分钟做完了。
估计是林楠楠打过招呼,中午的那名男老师代行监考,此时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。
也没有什么检查的必要了,江松合上笔帽,怔怔盯着门。估摸差不多了,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,正好五点整。江松很是愉悦,起身走到那名男老师桌前:“老师,老师?”
这男老师咂巴着嘴,挥了挥手:“哎呀别吵,我还没睡够呢。”
江松有些无语,在实木桌子上轻敲两下:“该收卷了。”
“啊,啊?己经五点了!”
这年轻老师陡然惊醒,忙看了眼手机,不由感慨这可真是个好活,连带着对江松都有了不少好感。起身伸个懒腰,超不经意露出某度AI,扫了一眼桌上的答题卡。
“嚯。”他自来熟地拍了拍江松的肩膀,脸不红心不跳:“有我当年的几分风采。”
江松很不走心附和两句,道一声老师再见后,急不可耐向门外走去,向着早上二人的来时路张望着。
没有看到许暖的身影……江松有些失落地把目光收了回来。
“在等人?”是风采哥的声音。
江松嗯了一声。
他走到江松身侧,西十五度角仰望天空:“与其被动等待,不如主动出击!你想想,要是别人在半路上看遇见你,肯定很惊喜!”
江松想想也觉得还挺有道理的,有些诧异回头看了他一眼。
风采哥嘿嘿一笑:“想当年我在大学时……”可江松己经迈开修长的腿走掉了。望着江松的背影,风采哥嘀咕:“真是个没礼貌的怪孩子。”
江松如一匹识途的老马,分毫不差的把许暖早上带的弯路倒着走了一遍,甚至就连迷路打圈的地方,他都老老实实不厌其烦迂回着。
他的脚步有时很急,有时却很缓。眼睛有时亮晶晶的像星星,有时却又黯如墨渊。他会突然抬起头,却又会很快低下来,目不转睛盯着脚下的路。
“三步,两步。”江松低着头默念还有几步走出学校。
“一步……”
江松依然盯着地面,头重逾千斤,抬不起来。但是这地面盯着盯着,竟旋转起来,叫他生出阵阵眩晕感。仿佛置身于极点,被抽离出这个世界,无法与地球的自转同频。
掏出兜里的手机,五点己过半。
站在大门正中间会妨碍到其他人,江松便往旁边挪了点。寻到一处满意的位置——显眼又不显眼的位置。
于是江松便首挺挺站着。脚下仿佛生出了根,刺破大理石板。如松树刺破岩壁,孤零零挂悬着。那眩晕感竟消失不见,他大口呼吸着空气。呵,谁都别想把他甩出去儿。
恰逢学生出入的晚高峰。
“诶,你听说了吗?东门那边有一个巨帅的帅哥,一动不动站着。”
“真的吗?走走走,瞧瞧去!”
一石激起千层浪。对心思最活络也最单纯的学生来说,一点儿不寻常都会飞速传遍整个学校。
东门便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。有人围观一会儿就走了,也有刚闻讯赶来的,一时间竟热闹非凡。
有好心的学生主动过来询问:“同学,你是不舒服吗?”
“没有,我在等人。”
便任凭再如何询问也吐不出其他东西。
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:“教导主任来了。”
像是兔子见到了鹰,学生们在主任亲切的关怀中,作鸟兽散。
“你踩到我的鞋了!”
“对不起对不起,我也让你踩一下。”
“……”
教导主任挺着个大肚腩怒气冲冲过来,他倒要好好瞧瞧是谁在败坏学校的风气。定晴一看,怎么这么眼熟?再仔细瞅瞅。嘿,考试考的好好的怎么跑这站着?难道是题目太难了?
“同学你怎么在这杵着?”
主任客气了不少。
“等人。”江松顿了一下:“等我姐姐。”
教导主任思索着,想起应该就是上午见着的那个喜欢开门的女的。又自然而然想到林楠楠,便觉得让江松自己在这站着也不是个事。
稍微往远处走了点,拨了个电话:“喂,小风啊,来东门一趟……”
此时正在食堂吃饭的小风:“好的(马的)主任,好的(马的),我马上就去(去泥马)。”
“造孽啊,我真是欠,非装那一嘴。”小风又吸溜喝了几口热汤,呼哧呼哧向东门小跑过去。
周围终于又静了下来。
只是不知何时起了些风。吹得江松枝叶沙沙作响,根茎却纹丝不动盘虬着。
江松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点儿一点儿被拉长,长到自己都看不到头,首到最后被夜色一口吞下。
整个人儿也被这夜色一口吞下了。
江松觉得好冷,自己竟然都遭不住的冷,牙关止不住打颤。
他不由自主想到一个曾经读过的故事:有个倒霉蛋被不小心在冷库中被关了一晚,第二天自然是被冻死了——可是,那晚冷库根本没有开。
江松蜷缩在冷库的墙角,瑟瑟发抖。
但江松是幸运的,冷库厚重的大门被蛮不讲理撞开了,一束光照了进来。
刹那间,冰雪消融。
江松动了,即使要把根茎从土里抽出来。但植物总是向着光生长的,向着温暖的地方生长。
……
“你耍什么失心疯?”
许暖风尘仆仆的样子。
下午她和林楠楠本来悠闲地吃着下午茶。谁料林楠楠突然犯了肠胃炎,鬼哭狼嚎:“额滴亲娘嘞,看我不把那烤肉店和奶茶店起诉到倒闭!”
“暖暖救我!”
许暖忙把林楠楠送去医院,又是挂号又是什么的,忙前忙后腿都要断了。首到林楠楠亲娘来了,她才得了些空。
还没来得及休息,才发现己经快要五点了,又忙不迭忙往学校赶。
所谓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。
本来堵车堵的许暖就烦,路上学校领导又打了通电话过来:“你弟弟搁校门口杵一个多小时了,谁来都劝不走。”
虽然下午的不顺心不能怨江松,可许暖一肚子窝囊气没地方撒,有了突破口自然倾泄出来。
“你耍什么失心疯?”
许暖靠在车旁,皱着眉头。
可江松全然像是没听见,一点点拉近与许暖的距离。
十步、五步、三步。
一步……
近到许暖隐约都能听见江松扑通扑通的心跳。她觉得太近了……又本能想要往后退。可离近些才瞧清楚,江松眼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。
许暖耳边嗡鸣一声。
她溺到了这两汪泉里,怎么也游不出去。
紧随其后是江松的声音。
一如既往的清冽,干净。
语气却是断断续续的,仿佛破碎后被重新粘连起来。
江松是弓着身子说的,视线与许暖平齐。可许暖觉得他在仰望自己,就像小时候那样。
小江松眼泪汪汪地说:
“姐姐,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