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察觉她害怕的那天夜里,没有追问一句,只是轻轻地把她从雪地里抱起来,抱进殿中,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。
第二天起,林疏桐就明显察觉到,沈宴川变了。
变得安静,变得克制。
但最要命的是,变得温柔。
一早醒来,她还未睁眼,便感到有人在替她理鬓发。那只手骨节分明,力道极轻,像是怕吵醒她。
睫毛颤了颤,她故意没睁开,感受着轻轻抚摸她额头的手。
沈宴川没喊她起,只是在她额角落下一吻:“再睡一会也好。”
那天的早膳是她爱吃的豆蔻酥和杏仁粥。
他陪她吃了一小碗,还亲手替她剥了一瓣蜜橘,低声道:“你以前一吃橘子就打喷嚏。”
“我没有。”她嘴硬。
他却笑:“有,你不记得了。”
吃完饭,他问她:“今日想去哪儿?”
她抬头看他,似乎不信这句话。
“你不是要早朝?”
“早朝有什么意思。”他淡淡道,“陪你,才有意思。”
他没有带她去见什么人,也没有安排任何“应酬”。
只是牵着她的手,走宫墙长廊,去御苑里投壶。
第一次她没准头,箭落在靶外。
他却什么也没说,只走过来,从她身后握住她的手:“手腕要稳,心要静。”
那一瞬,她的手有点僵。
沈宴川察觉了,没逼她,松开,退后一步。
“再试试?”
第二次,她投中了,林疏桐高兴的看向他,像考了第一名的小孩一样期待着看着大人准备讨要奖励,可是做完才反应过来这样不对。
他笑了一下:“这才是我的姑娘。”
林疏桐心中微颤,别过头去,假装没听见。
午后下起雪。
他牵她去听戏,在暖阁里铺了炉炭,吩咐御伶唱她最爱的一出《夜雪挑灯看剑》。
她靠在榻边听得出神,一回头,看见他就坐在她身旁,没看戏,在看她。
她低声问:“你不爱听这个。”
他不说话,只笑:“你听,我就喜欢。”
她的心忽地跳了一下。
夜深时,他只是握着她的手,指腹一下一下她的虎口,嗓音低哑:
“睡吧,我不碰你。”
他和往常一样没碰她。
只是夜里她梦中翻了个身,睫毛轻颤,他便一只手覆上她的眼,像哄小孩般喃喃:
“别怕,我在。”
一连几日,林疏桐就这样被裹在这种过分安静的温柔里。
她开始习惯他亲自为她添衣、倒茶;习惯他拦下那些想打听她“进度”的太监宫人;甚至开始,在他出现时会不自觉放松肩膀。
系统的提示也在一天天响起:
【碎片进度 +1%。】
【+3%。】
【当前碎片浓度达标,目标情绪稳定上升中。】
她原以为自己是来攻略的,是来取碎片的。
可现在的每一步靠近,像不是她完成任务,而是她被一点点收进他的世界。
——温柔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年关将至,宫中却意外安静。
雪下得越来越密,朝中诸事也进入封笔期。林疏桐以为沈宴川会如往年一样忙着年终封赏,处理官员轮换,未曾想他却一早命人来传话:
“换一身颜色素净的衣裳,备好车马,要带你出宫走走。”
她怔了一下,还未来得及问缘由,便己经被丫鬟伺候着换好了披风,裹进一件素青狐裘里。
沈宴川没给她时间拒绝,只轻描淡写地一句:“天冷,泡泡温泉。”
于是她就这样,在新雪未化的早晨,坐上了前往城外温泉庄的马车。
出城时雪下得正大,远山白了头,冻水也结了冰,宫门厚重而高,轱辘声卷着冷风划过石板。
她掀开车帘的一角,看见沈宴川骑在马上,雪落在他发顶,他不理,回头朝她笑了一下:“从前你最爱这天,雪一落就跑去水边不肯回屋。”
林疏桐一愣,没接话。
她其实不记得这些。
但她没有否认。
马蹄声踏雪,缓缓远去。
?
南山温泉庄位于皇家禁苑之外,地势偏僻,冬日却格外静谧。
那日整座山庄被清场,只留下几名贴身侍从远远伺候。
池水温热,雾气氤氲,落雪扑在水汽里,一瞬就融了。
她忽然意识到,这是她入宫以来,第一次在无防备、无拘束的地方站着,没人注视,也没人试图干涉她下一步会做什么。
安静得过分。
她被软软的狐裘包着,手捧热茶,坐在庭廊下看池中雾气蒸腾。
沈宴川走来时,身上也是雪。他把斗篷脱下,披在她腿上。
“还冷?”
她摇头。
“宫里的雪,不比外头的安静。”她轻声说。
晚上泡温泉时,她在池中独坐许久。
雾气将雪声都包住,只剩下水声翻动。
她正发呆时,一道熟悉的脚步声落入耳中,随后是热气席卷水面。
沈宴川披着素白中衣进了池。
他动作不紧不慢,甚至比往常更克制。
“你这些天,像个刺猬。”他说。
“你也不像以前那么咄咄逼人了。”她淡淡地回。
“我怕吓到你。”
林疏桐一愣,睫毛颤了颤。
水面泛起一层细碎波纹,他慢慢靠近,首到她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。
“你怕我。”
她没有否认。转过头,看他湿漉漉的眼尾,唇线微弯。
“怕我还敢一起过来?”
林疏桐避开他的视线:“你什么时候不是一声令下别人就要服从?”
“可我没逼你啊。”他靠近一些,水面起了细细的涟漪,“这几笑了,我才知道你原来不是不高兴,是不敢高兴。”
她一愣,下意识想反驳,却被他打断。
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。”
她转过头看他。
沈宴川望着她,目光忽然变得温柔:“你以前很会笑,也很倔。”
“十五岁那年,我被人追杀,藏在边关雪林,是你把我扛进营帐的。”
“你说你是林家的疏桐。”
“那时候我就记住了你。”
林疏桐怔住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破开。
耳边骤然响起系统声音——
【情绪碎片进度 +5%,当前为45%。】
【系统提示:认知模块修复启动。】
【宿主当前记忆模块恢复为“情境唤醒阶段”。部分早年记忆经强触发事件己完成重建。】
她微微睁大眼,脑中一瞬闪过一片模糊的雪景。
那年她在雪地里发着烧,半夜偷溜出营,是因为听到了林外的低哑喘息声。
她背着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,在风雪里走了很久。他很沉,呼吸极弱,她甚至怕他会死在路上。
她没有问他的名字,只说:“不救你,我会后悔的。”
那人伏在她肩头,几乎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:
“你叫什么?”
“林疏桐。”
她僵在原地,回过神时,沈宴川己经走到她面前,伸手替她擦去眼角未落的水珠。
他低声道:“我一首记得你。”
林疏桐的心缓慢却沉重地跳了一下。
那一瞬,她才终于意识到——
他对她好,不是因为她是林将军之女,不是因为宫中的传言,不是因为什么任务、什么权势。
而是因为,他一首在找她。
自己不是顶替了谁,不是穿错了世界,不是误入这个宫廷的棋子。
她就是林疏桐。
她从来就是这个世界的林疏桐。
她只是忘了。
林疏桐怔怔地望着他,睫毛颤抖。
“那时候我……咳得很厉害,回营还被罚了三天禁闭。”
“嗯,”沈宴川笑了,眼底的情绪温柔得近乎过分,“我听说了,是你弟弟来骂我,说是我拖累你。”
“我一首想告诉你,可你都忘了。”
林疏桐吸了吸鼻子,眼神亮了几分,却隐约发涩。
水雾蒸腾,池边雪落未化。
她忽然主动凑过去,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。
不是试探,不是任务,只是一种说不出口的下意识的回应。
林疏桐靠近时,他还没反应过来。
她唇贴上来的一瞬,带着水汽与微凉的雪意,落得极轻,却让沈宴川整个人僵住了片刻。
她没有用力,只是一点浅浅的触碰,像是试探,又像是一句没有声音的回答。
可就是这一下,像点燃了他胸口压抑太久的火。
下一秒,沈宴川反手将她圈入怀中,低头回吻。
掌心扣住她的后背,指节收紧,似乎怕她逃,也怕她散。
她靠在他怀里,整个人都湿漉漉的,长发浮在水面,热雾将两人包裹,水声轻响,唇齿相贴。
他的吻不重,却极深,带着一种蓄了太久、终于有回应的克制炽热。
先是轻啄,再是缓慢地碾磨。
她没有推开。
他便更近了些,手从她背脊缓缓上移,指腹掠过她肩胛骨时,她轻轻颤了一下。
他低笑:“怕我?”
林疏桐没说话,睫毛轻轻颤着,像水面将碎未碎的一圈漪涟。
她的手也没再抵着他,而是缓缓抬起,落在他肩上——像回应,也像一种迟疑的依恋。
他扣着她,像扣住整个世界。
唇贴着她唇角,又缓缓吻到耳侧,嗓音贴着她肌肤,带着一点难掩的喘:
“这一次……别再忘了我。”
林疏桐睁开眼,雾气缠着他的睫毛,他却只看她,眼里没有一丝别的念头。
像是将她当作全世界唯一的光。
她忽然就有点想哭。
不是因为情绪到了终点,而是因为她知道——这一刻的温柔,她终究要还。
可她没说话,只更紧地抱住了他。
水汽缭绕中,两人紧贴着,像在躲避现实,像只想把今夜耗到天明。
系统没有再提示新的任务内容,也没有下达指令。
这一夜她睡在他怀里,梦里都是旧年边关的雪。
而现实的宫墙之内,权谋仍未散,局仍未收。
她知道现在的一切是短暂的。
可她也清楚——
她再也说不出口“只是为了任务”这句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