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雾如厚重的纱幔笼罩西野,三尺之外便难辨人影。夏浅攥紧了太子的银甲袖口,金步摇在鬓边不安地颤动。
她回头望去,百姓们如同暴风雨中的羊群,在雾中瑟缩着挤作一团。
“皇兄,现在我们该怎么办?”少女的声音很轻,却在一片死寂中格外清晰。
太子眉峰紧蹙,龙纹玉佩在掌心泛着微弱的金芒。他正要开口——
“沙沙......”
异响从雾中传来,像是无数枯叶摩擦的声响。士兵们立刻横枪列阵,银甲在灰雾中泛着冷光。百姓中有人开始低声啜泣,那声音很快被此起彼伏的抽泣声淹没。
雾中渐渐浮现出扭曲的影子。
先是零星几个,接着是十几个、几十个......那些佝偻的身影拖着残缺的躯体,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的鬼火。它们脖颈上缠着红线,像纵的木偶般摇晃着逼近。
“列阵!”
太子一声令下,银甲士兵瞬间结成铁壁。长枪如林刺出,最前排的亡魂被洞穿胸口,却仍张着腐烂的下颌向前爬行,黑血顺着枪杆流淌。
夏浅的指尖掐进掌心。她看着一个缺了半边脑袋的亡魂扑倒士兵,枯爪撕开咽喉的瞬间,温热的鲜血溅在她湖蓝色的裙摆上,晕开刺目的暗红。
“退后!”太子一把将夏浅拽到身后,腰间佩剑出鞘三寸。龙气激荡间,最近的几个亡魂如遭雷击般僵首,却在红线牵引下再度爬起。
太子横剑当胸,龙纹玉佩悬于剑柄,绽放出耀眼的金色光晕。
“守住阵线!”
银甲士兵齐声怒吼,长枪如林,寒光交错。那些亡魂被枪锋刺穿,仍挣扎着向前爬行,枯爪抠进泥土,拖出长长的血痕。
夏浅站在太子身后,曼陀罗灵纹自她手腕蔓延,紫光流转,如同活物般缠绕上她的指尖。那些亡魂本欲扑来,却在触及紫光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啸,如避蛇蝎般后退。
“它们怕我?”夏浅怔然,低头看向自己的手。
太子侧目,龙气与紫光在雾中交织,映出他冷峻的侧脸:“别停,继续向前!”
夏浅咬唇,猛然抬手,紫光如藤蔓般向前延伸,所过之处,亡魂纷纷溃散。红线寸寸断裂,幽绿的鬼火在紫芒中熄灭,化作飞灰。
士兵们士气大振,长枪突刺,银甲如浪,硬生生在亡魂潮水中撕开一道缺口。
然而,雾中亡魂无穷无尽。
太子剑锋染血,龙气激荡,每一剑斩下,都有数具亡魂崩碎。可很快,更多的黑影从雾中爬出,红线缠绕,如潮水般再度涌来。
“这样下去不行!”太子低喝,目光扫向夏浅,“灵纹还能撑多久?”
夏浅额角渗出细汗,曼陀罗纹路微微黯淡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话音未落,雾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吼——
一道比其他亡魂高大数倍的黑影踏出灰雾,脖颈上的红线粗如儿臂,腐烂的面容依稀可辨生前的威严。它低吼一声,竟硬顶着紫光,朝夏浅抓来!
太子瞳孔骤缩,剑锋横斩,龙气爆发!
“轰——!”
金光与黑影相撞,气浪掀翻西周亡魂。可那高大亡魂只是踉跄几步,竟再度扑来!
夏浅踉跄后退,曼陀罗灵纹疯狂闪烁,紫光如荆棘般绞向亡魂。
“滚开!”
紫芒炸裂,亡魂终于哀嚎着崩散,可夏浅也脱力般跪倒在地,灵纹迅速黯淡。
太子一把扶住她,目光凝重:“极限了?”
夏浅喘息着点头,指尖发抖。
此时亡魂再度逼近,红线如蛛网般在雾中蔓延。
然就在银甲防线即将崩溃的刹那,天穹骤然被一道璀璨流光撕裂!
“铮——!”
清越剑鸣如九天凤唳,响彻云霄。灰雾翻涌着退散,露出其后被遮蔽的夜空——只见一柄通体如墨的长剑破空而来。
“那是什么?!”士兵仰头惊呼,长枪差点脱手。
夏浅的金步摇被劲风吹得叮当作响,她抬头望去,瞳孔中倒映出毕生难忘的奇景——
锈迹斑斑的柴刀与寒光凛冽的青锋齐飞,孩童的木剑共名匠的宝刃同行。
“是剑!”太子龙纹玉佩突然金芒大盛,“是万剑来朝!”
第一柄生锈的菜刀率先扎入亡魂潮中。看似钝拙的刃口竟如切腐乳般劈开亡魂躯体,黑血还未溅起就被剑气蒸腾。紧接着——
“锵!锵!锵!”
无数刀剑如暴雨倾盆。缺角的杀猪刀钉穿亡魂眼窝,绣娘剪线的银剪绞断猩红丝线,私塾先生的戒尺拍碎枯骨头颅......每柄凡铁在此刻都焕发出惊世锋芒。
灰雾被剑气撕得支离破碎。夏浅看见那柄刻着“小虎专属”的木剑,正插在一个亡魂张开的嘴里,剑身上稚嫩的刻痕正流转着与「不夜锋」如出一辙的星辉。
而那道最初的星河剑光,此刻己势如破竹地穿过整个战场。它掠过太子头顶时,龙纹玉佩突然自行飞起,在空中炸成一团金雾。
玉佩碎片化作无数细小金龙,缠绕着剑光冲向远处——
那里矗立着魔罗天的漆黑领域,表面血纹如同活物般蠕动。
“轰——!!!”
「不夜锋」撞上领域的瞬间,整片天地为之一静。剑尖与结界相接处迸发出刺目白芒,随后是蛛网般的裂痕急速蔓延。领域内传出魔罗天不似人声的尖啸,无数血手从裂缝中探出想要修补,却被星辉灼烧成缕缕青烟。
剑柄处的金龙虚影突然仰天长吟,龙吟声中,那些追随而来的万千刀剑齐齐调转方向——
“嗖嗖嗖!”
锈剑、断刃、菜刀、银剪......所有兵器都化作流光,前赴后继地撞向那道裂缝,在那漆黑领域上留下一道无法愈合的灼痕。
当最后一柄木剑冲向领域时,「不夜锋」突然发出一声清越长吟,剑身上星辉暴涨,如烈日般照亮了整个玄堰城。在这璀璨到极致的光芒中,漆黑的领域如同摔碎的琉璃,轰然崩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