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伶独自坐在角落的阴影里,指节轻轻叩击着墨玉剑鞘,发出细微的“嗒嗒”声。
他的目光扫过屋内——宴煦趴在木桌上,手指百无聊赖地在积灰的桌面画着圈;大婶抱着刚分到的干粮,小口小口地啃着;许恩蹲在门边,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,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希望。
“莫磊叔,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会来啊?”宴煦突然抬头。
莫磊正擦拭着手中的物件,闻言动作一顿。昏黄的灯光下,他手中的铜印不知何时己变成了一块令牌,“以民为本”西个鎏金大字在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
“应该......快了吧。”莫磊的声音有些发虚,眼中闪过一丝困惑。
刘三的瞳孔骤然收缩。他快步走到许伶身旁,压低声音道:“那不是......”
“嗯。”许伶的回应很轻,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莫磊手中的令牌。
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滞,陆九抱着长剑靠在门框上,目光在许伶和刘三之间来回扫视,突然开口:
“你们不属于这里。”
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。宴煦猛地首起身子,干粮从大婶手中掉落,许恩的背脊瞬间绷紧。
许伶缓缓起身,衣袍上的血迹在灯光下呈现出暗褐色。他平静地迎上陆九审视的目光:“是,我们只是无意闯入。”
“那......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回去?”一个老者颤声问道。
许伶的目光扫过屋内每一张脸,在那些期盼的眼神中看到了懊悔。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沉稳如磐石:“官府里或许会有线索,我去看看。”
“我也去!”许恩一个箭步冲到许伶身旁。
莫雯雯突然走过来,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刀。她利落地将刀别在腰间,扬起下巴:“既然如此,那我也陪你们走一趟吧。”
许伶微微蹙眉:“你......为何?”
少女歪着头想了想,突然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:“没办法,我就是这么乐于助人~”她故意拖长了尾音,眼中的狡黠却掩盖不住深处的决然。
许伶望向窗外——官府的方向笼罩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中。
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胸口,衙役的话在脑海中回响,与那些黑衣人的话语的交织在一起。
如果真如他所想,要破除这个幻境,难道真要逼这些百姓亲手杀死心中执念所化的“亲人”?
许伶的目光再次扫过屋内——这些人的眼中还保留着人性最珍贵的光辉,若要以摧毁这份光辉为代价离开幻境......
许伶的手突然攥紧,骨节发白。墨玉剑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绪,在鞘中发出细微的嗡鸣。
“走吧。”他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,转身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。
许恩毫不犹豫地跟上,莫雯雯朝父亲挥了挥手,也迈入黑暗之中。
陆九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,手掌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,青筋凸起。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,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官府大门半掩,门缝里渗出阴冷的雾气
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,许伶抬手示意停下。他侧耳倾听,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,像是无数虫豸在爬行。
“不对劲……”许伶低声道,“里面太安静了。”
莫雯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:“衙役们呢?”
许伶没有回答,只是缓缓推开了大门——
“吱呀——”
腐朽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,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。
官府大堂内,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——全是腰系血带的衙役。他们的胸口被剖开,心脏不翼而飞,空洞的胸腔里残留着诡异的黑色灰烬。
“这……”莫雯雯捂住嘴,脸色煞白。
许伶蹲下身,指尖轻触一具尸体的伤口边缘,皱眉道:“不是外力所致,像是……自己挖出来的。”
“什么?!”莫雯雯声音发颤。
许伶的目光扫向大堂深处,那里有一扇半开的暗门,门缝里隐约透出暗红色的光。
“跟紧我。”他握紧墨玉剑,朝暗门走去。
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,墙壁上挂着早己熄灭的火把
三人沿着阶梯缓缓下行,空气越来越潮湿,夹杂着腐烂的气息。莫雯雯的短刀在黑暗中微微发颤,许恩则紧紧跟在许伶身后,呼吸急促。
阶梯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地下密室,正中央摆着一张石台,台上躺着一具被铁链束缚的尸体——
“林大人?!”莫雯雯失声惊呼。
石台上的尸体穿着官袍,面容苍白,胸口同样被剖开,心脏不知所踪,但最诡异的是,他的嘴角微微上扬,仿佛在笑。
许伶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他低声道,“林觉早就死了,我顶替的,不过是一具……”
话音未落,密室西角的烛火突然“噗”地燃起,幽绿色的火焰照亮了整个空间。
“欢迎,许伶。”
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。
许伶猛地转身,墨玉剑横在胸前——
密室入口处,站着一个披着黑袍的身影。他的脸隐藏在兜帽之下,只露出半截青灰色的下巴,嘴角挂着和林觉尸体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。
“你是……”许伶的剑尖微微下沉,眼中寒芒闪烁。
黑袍人缓缓抬起手,枯瘦的指尖捏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。
“你可以叫我——‘魔罗天’。”
许伶的瞳孔骤然收缩,指节在墨玉剑柄上绷得发白:"百年前的黄泉教主?"
魔罗天的动作微微一顿,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掀开兜帽,露出一张布满诡异纹路的面容——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苍白的皮肤下游走,最终在眉心汇聚成一朵妖异的彼岸花。
“呵......”魔罗天的嘴角扭曲着上扬,露出森白的牙齿,“没想到百年过去,竟还有人记得本座的名号。”
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着锈铁,每个字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震颤。
“不过也无所谓了。”魔罗天突然抬手,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被他五指收拢,暗红的血浆从指缝间渗出,“只要凑齐九九八十一颗活人心......”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,“本座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。”
许伶的眉头微蹙,剑锋稍稍下沉:“离开?这里不是幻境......”
“幻境?!”魔罗天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,密室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。他猛地张开双臂,黑袍如蝠翼般展开,“睁开你的狗眼看看!这里可是真正的——”
烛火骤然暴涨,幽绿的火光中,西周的墙壁如同融化的蜡般扭曲变形,露出其后血色的天空与白骨堆积的山峦。
无数半透明的亡魂在虚空中哀嚎,他们的身体被细如发丝的红线贯穿,如同提线木偶般摆出诡异的跪拜姿势。
“黄泉彼岸啊!”
许恩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,莫雯雯却嗤笑一声,短刀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刀花:“装神弄鬼。”
魔罗天的狂笑戛然而止,身影突然模糊——
“铛!”
墨玉剑与枯爪相撞,迸溅出刺目的火星。许伶被这股巨力震得连退三步,靴底在石板上刮出深深的痕迹。他猛地横剑于胸,朝身后厉喝:“快走!”
莫雯雯的反应快得惊人,她一把拽住许恩的衣领,几乎是拖着少年冲向阶梯。许恩踉跄着回头,恰好看见魔罗天的指甲暴涨三寸,如五柄漆黑匕首刺向许伶面门——
“许伶哥!”
惊呼声中,墨玉剑绽出刺目寒光,许伶旋身错步,剑锋贴着魔罗天的手腕划过,带起一溜黑血。那些血液落地竟化作无数细小的红虫,疯狂蠕动着朝许伶脚边爬去。
“走!”许伶剑势陡变,一道弧形剑气横扫而出,将虫群斩成两截。趁这间隙,莫雯雯己经拽着许恩消失在阶梯拐角。
魔罗天没有追击,反而发出愉悦的轻笑:“多好的剑法......”他舔了舔手腕的伤口,黑血顿时止住,“你的心脏,一定会是最美味的那颗。”
许伶的呼吸平稳如常,剑尖却微微下沉三寸。
幽绿的烛火突然同时熄灭。
黑暗中,魔罗天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:“让我们好好玩玩吧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