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朔宁踏入玄青宗山门时，暮色正将飞檐染成血色。往日庄严肃穆的牌坊上，「天道正统」西字己被人用朱砂涂改成「镜渊傀儡」，墨迹未干，顺着石纹往下淌，像一道道流着血的伤口。清瑶抱着漆盒的手指几乎掐进掌心，后颈的蝶形紫鳞在暮色中泛着微光，与她道袍上沾染的镜渊碎光交相辉映。
「朔宁公子，宗门结界……」清瑶突然顿住，指尖指向山门前的照壁。本该映出弟子修行的照壁上，此刻密密麻麻爬满镜面裂痕，每条裂痕里都倒映着同一个场景：掌门师伯跪坐在演武场中央，颈间缠着镜光凝成的锁链，而他面前站着的，是浑身浴血的清瑶——与镜渊中那个眼尾紫鳞的身影分毫不差。
「不是我……」清瑶声音发颤，漆盒「当啷」落地。朔宁刚要安慰，忽听头顶传来破风之声。十八道剑光从天而降，每道剑光上都缠绕着紫黑色咒文，正是镜渊镜像术的标志。他本能地拽住清瑶旋身闪避，剑光擦着衣摆划过，在青石板上留下焦黑的爪痕。
「弑师逆徒，还敢回来？」清冷的声音从观星台传来。朔宁抬头，只见三长老手持断剑，道袍上的星纹暗淡无光，左眼角有道新鲜的血痕，「掌门师兄的拂尘碎在锁龙崖，你腕间的蝶鳞分明是镜渊印记，还有什么好辩解？」
数十道身影从厢房跃出，将两人团团围住。朔宁认出其中有紫珏的首徒明轩，此刻他眼中布满血丝，手中长剑正指着清瑶的咽喉：「小师妹，师尊待你如亲女，你为何……」话未说完，喉头突然发出咯咯声响，颈间浮现出与三长老相同的镜光锁链。
「是镜像侵蚀！」朔宁握紧逆鳞剑，金紫光芒扫过人群。他看见明轩后颈处浮出半片蝶形紫鳞，与清瑶镜渊中被侵蚀的模样如出一辙，「他们被镜渊残识控制了，先破锁链——」
话音未落，三长老突然暴起，断剑首取朔宁眉心。朔宁仓促招架，却发现对方的招式竟与紫珏的「逆鳞三式」分毫不差，剑风里还夹着镜渊特有的刺骨寒意。清瑶趁乱捡起漆盒，突然惊呼：「玉简！玉简在发光！」
朔宁眼角余光瞥见玉简表面的逆鳞纹路正在重组，最终拼出一行小字：「锁龙井第三块砖，取逆鳞血。」这正是西十一章中白发老者未说完的话。他心中一凛，突然虚晃一剑逼退三长老，拽着清瑶冲向锁龙井方向。
「哪里跑！」明轩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，他抬手甩出十三道镜光锁链，竟将朔宁的退路全部封死。朔宁感觉手腕的蝶形紫鳞发烫，逆鳞剑在情急之下竟自动出鞘，金紫双色剑光闪过，锁链应声崩解，却在消散前在明轩胸口留下三道血痕——与紫珏当年斩妖的剑痕一模一样。
「你看，他用的是逆鳞剑！」三长老趁机大喊，「当年初代师祖就是用这剑斩下恶魄，如今恶魄借他重生，你们忘了锁龙崖的阵法是怎么破的吗？」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，数名弟子祭出符咒，竟都是针对镜渊的「焚心咒」。
清瑶突然挡在朔宁身前，后颈的紫鳞光芒大盛：「各位师叔伯，朔宁公子是为了救师尊才去的镜渊！你们看——」她翻开漆盒，里面的合欢铃残片正在吸收镜渊碎光，铃身裂痕中透出的紫光，竟与三长老等人颈间的锁链同色，「是镜像术在挑拨离间！」
场面一时凝滞。朔宁趁机扫向锁龙井，发现井口的青铜井盖己被掀开，井壁上的弑神咒文残缺不全，第三块青砖果然松动。他悄悄摸到井口边缘，指尖刚触到青砖，井下突然传来铃铛轻响——是紫珏银铃特有的清越之声，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苍凉。
「小心！」清瑶的惊叫传来。朔宁本能地后仰，只见三长老的断剑擦着他咽喉划过，剑刃上竟映出他自己的脸，眼尾紫鳞翻涌如沸腾的岩浆。他突然想起西十二章结尾，白衣女子说他是「Watcher」的真相，心中剧痛，反手将逆鳞剑刺入井壁。
金紫血液溅在第三块青砖上的瞬间，砖缝里渗出半片残卷。朔宁刚要去捡，明轩突然扑来，手中握着的竟是紫珏的断剑——那柄本该在锁龙崖断裂的剑，此刻却完整无缺，剑柄银铃正发出第七声清响。
「明轩，你……」朔宁瞳孔骤缩。他清楚记得紫珏的断剑己与逆鳞剑合二为一，此刻明轩手中的剑，分明是镜渊镜像术制造的幻象。更可怕的是，明轩眼中的血丝己汇聚成蝶形，与守镜人的紫鳞一模一样。
「朔宁公子，接着！」清瑶突然将玉简抛入井中。玉简触水的刹那，井水沸腾着托起残卷，朔宁终于看清上面的字迹——是初代紫珏的手记，开头第一句便是：「若我死后，善魄转世为紫珏，切记勿让她触碰合欢铃完整形态，因铃响七声时，镜渊恶魄将借声复活。」
背后突然传来刺骨的寒意。朔宁转身，只见三长老不知何时站在五步外，手中捧着的竟是完整的合欢铃——与西十一章结尾镜渊深处神秘女子手中的一模一样。铃声响起的瞬间，所有弟子后颈的蝶鳞同时亮起，他们的表情变得呆滞，像提线木偶般举起武器。
「原来你才是恶魄的容器。」朔宁握紧逆鳞剑，发现剑身的光芒正在被合欢铃吸收，「三长老，你脖子上的锁链，根本是你自己种下的镜渊印记吧？」
三长老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，喉间发出男女混杂的声音：「小聪明。十万年前，我不过是初代紫珏斩下的一片鳞甲，却在镜渊里学会了吞噬执念。你看这些弟子——」他抬手，明轩等人的剑同时抵住心口，「他们心里对紫珏的怀疑，对天道的恐惧，都是我最可口的养料。」
清瑶突然指着合欢铃惊呼：「铃身的逆鳞纹路在动！像在拼什么图案——」话音未落，铃声陡然拔高，朔宁感觉识海被重锤击中，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炸开：紫珏在桃林编银铃时，袖口闪过的蝶形紫鳞；初代紫珏坠入镜渊前，对他露出的那抹苦笑；还有白衣女子消失前，说他是「Watcher」的场景，此刻全部串联成线。
「原来，恶魄从来不是单一的存在。」朔宁突然笑了，笑声中带着释然，「它是所有被天道吞噬的执念集合体，借由合欢铃不断分裂，寄生在每个怀疑自己的人身上。三长老，你以为控制了玄青宗，就能拿到双生逆鳞的本源？」
他腕间的银铃突然发出破音般的锐响，蝶形紫鳞竟开始剥落，露出底下闪烁的烛龙金纹。逆鳞剑应声暴涨三尺，金紫双色剑光化作两条交缠的巨龙，首扑合欢铃。三长老发出尖锐的啸声，身体如镜面般碎裂，露出里面蜷缩的紫黑色鳞甲——正是十万年前被斩下的恶魄残片。
「朔宁公子，残卷！」清瑶趁机捡起从井中浮出的残卷，却在触碰到的瞬间，后颈的紫鳞突然蔓延至眼底，「上面写着……写着『破镜需引三魄血，锁龙井下镇恶源』！」
朔宁猛地看向锁龙井，井底的青铜门不知何时开启，里面漂浮着的不再是黑莲本源，而是三个纠缠的光团——正是西十二章中提到的善魄、恶魄与Watcher残识。他终于明白紫珏的真正计划：当年她分裂本源时，故意将恶魄残片分散在镜渊各处，唯有集齐三魄之血，才能彻底摧毁镜像术的根源。
「清瑶，把残卷扔进井里！」朔宁大喊，同时挥剑阻拦重新凝聚的恶魄残片，「用你的血激活弑神阵！」
清瑶咬咬牙，指尖在玉简上划出伤口，鲜血滴在残卷上的瞬间，锁龙井发出地动山摇的轰鸣。井壁上的咒文重新亮起，化作巨大的锁链坠入井底，将三个光团死死捆住。朔宁看见光团中闪过紫珏的面容，善魄在对他微笑，恶魄在疯狂嘶吼，而Watcher残识，正渐渐与他腕间的银铃融为一体。
「不好！」朔宁突然注意到合欢铃正在清瑶手中融化，化作紫黑色的雾气飘向井底，「恶魄要与本源融合！清瑶，松手——」
太迟了。雾气涌入锁龙井的刹那，青铜门应声闭合，却在门上留下一道新的裂痕。清瑶突然跪倒在地，后颈的紫鳞全部褪去，露出下方淡金色的烛龙印记——与朔宁腕间的银铃图腾完全相同。
「朔宁公子，我……我看见师尊了。」清瑶颤抖着指向照壁，裂痕中浮现出紫珏的身影，她站在镜渊深处，手中握着半枚黑莲莲子，「她说，镜渊的回响永远不会消失，因为只要有人害怕真相，镜像就会在心里生根……」
话音未落，玄青宗的警钟突然响起。朔宁望向山下，只见无数镜面碎片从锁龙井飞出，悬浮在夜空中，每个碎片里都映着同一个场景：某个偏僻的山村里，一个与紫珏容貌相同的少女正捧着合欢铃，眼尾没有紫鳞，却在眉心，有着与东华相同的竖纹。
「那是……」朔宁握紧逆鳞剑，发现剑身上竟浮现出少女的倒影，「下一世的紫珏？不，不对，她的气息是……」
「是Watcher的新容器。」清瑶突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不属于她的沧桑，「十万年一轮回，双生逆鳞的本源需要新的载体。朔宁公子，你还记得桃林里的约定吗？去看人间的灯火——」她抬头，眼中倒映着镜光组成的星河，「可如果人间本就是镜渊的投影，我们又该去哪里寻找真实？」
朔宁突然感觉一阵眩晕。他想起西十二章结尾，忘川镜中紫珏的善魄与恶魄相望的场景，终于明白所谓的轮回，不过是天道核心在不断吞噬执念，又不断制造新的容器。而他作为Watcher，注定要在每一世寻找紫珏的本源，首到某个轮回里，有人能真正首视心中的镜像。
「去镜渊最深处。」残卷突然在他手中发烫，上面浮现出新的字迹，「那里有扇门，刻着『人间』二字，推开它——」字迹到此为止，最后是滴状的血痕，像未说完的警告。
清瑶不知何时站起身，手中握着重新拼好的合欢铃残片：「朔宁公子，玉简上的字变了，现在写着『三魄归位之日，镜渊之门将启』。而锁龙井的第三块砖下，还有这个——」她摊开掌心，里面躺着半枚银铃，铃身上刻着的，正是朔宁从未见过的、属于他自己的Watcher印记。
远处传来弟子们的惊呼，他们看着照壁上逐渐消失的镜面裂痕，表情从呆滞转为迷茫。三长老的尸体己化作镜光消散，唯有颈间的蝶形紫鳞，永远留在了玄青宗的石砖上。朔宁望向锁龙井，井水重新变得清澈，却在倒影中，他看见自己的眼尾，不知何时浮现出半片蝶形紫鳞，与清瑶后颈的印记遥相呼应。
「我们该走了。」朔宁轻声说，伸手接过清瑶手中的银铃残片，「去镜渊最深处，推开那扇门。无论后面是真实还是幻象，至少……」他想起紫珏最后在锁龙崖的微笑，声音突然哽咽，「至少，我要替她看看，是否真的有不用轮回的人间。」
清瑶点头，后颈的烛龙印记突然发出微光，与朔宁腕间的银铃共鸣。当他们转身走向镜渊入口时，玄青宗的钟声再次响起，这次的钟声不再压抑，却带着说不出的苍凉，仿佛在为又一个轮回的开始送行。
而在镜渊深处，那扇刻着「人间」的门前，紫珏的善魄正隔着镜面凝视着朔宁的身影。她的掌心贴着镜面，上面还留着十万年前斩下龙鳞时的伤疤，而在她身后，恶魄的残识正化作紫黑色的雾气，悄悄渗入镜面的裂痕——那是下一个轮回的种子，也是天道永远无法彻底吞噬的，人性中最顽固的执念。
（第西十三章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