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朔宁的靴底碾碎最后一块焦黑的龙鳞，空气中仍浮动着硫磺与铁锈混合的腥甜。三十七个墓碑在身后排成弧形，最前端的花岗岩碑上刻着"阿梨"二字，稚拙的笔迹是她生前为自己刻的玩闹之作。风卷着灰烬掠过坟头，将他披风上的金线绣纹磨得发白——那是临战前阿梨熬夜缝的"必胜"二字，如今只剩"必"字的残边。
"少君，长老院的车辇己在山下等候。"侍从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忐忑，朔宁转身时，看见对方正盯着自己腰间的断剑发怔。那是父亲留给他的"承影"，在昨夜的决战中被魔将的骨刃劈成两截，断口处还凝着紫黑色的毒血。
废墟远处，幸存的百姓正陆续从防空洞中爬出，孩童的啼哭混着妇人的抽泣，在死寂的山谷里格外刺耳。朔宁摸向胸口的银哨——那是小妹生前最爱的玩意儿，此刻空洞的哨身里还卡着半片龙焰烧糊的纸笺，隐约可见"兄亲启"的字迹。
"告诉长老院，我会在日落前抵达议事殿。"他解下披风盖在最近的墓碑上，断剑在掌心留下血痕，"让他们先准备重建的木料，城西的 orphanage 废墟下还有十七具孩童的遗体..."
话音未落，地面突然震动，一块燃烧着的木梁从坍塌的钟楼坠落，砸在阿梨的墓碑旁。朔宁瞳孔骤缩——那木梁上缠着半幅褪色的锦旗，正是三年前百姓为庆祝他初战告捷送的"护民如天"。此刻锦旗上的"天"字被烧出焦洞，露出背后灰扑扑的山体。
"少君！"侍从突然指向山谷入口，那里腾起滚滚烟尘，十二辆漆着长老院纹章的马车正碾过碎石驶来，最前方的车厢两侧各立着三名持盾武士，盾面上的鎏金纹章却不是朔宁熟悉的"日轮"，而是陌生的"双蛇交尾"。
"停下！"朔宁按住剑柄，却触到断剑的冰凉。侍从己拔出佩剑，剑身映出马车帘幕掀开的瞬间——里面端坐着的不是长老院首座，而是本该在十年前战死的三王叔。
"朔宁侄儿，别来无恙。"三王叔的笑容裹着陈年旧酒的酸腐味，他抬手时，袖口滑出半枚龙形玉佩，正是当年父亲临终前交给王叔的信物，"听说你打赢了魔龙，可真是我朔家的荣光啊。"
朔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他记得清清楚楚，王叔的尸体是自己亲手葬的，墓前还种了王叔最爱的七里香。此刻对方眼中跳动的幽绿光芒，分明是中了魔龙麾下"惑心术"的征兆。
"王叔不是己经..."侍从的声音发颤，盾牌边缘磕在碎石上，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"傻孩子，战场之上，诈死也是兵法嘛。"三王叔轻挥衣袖，两名武士抬着一口黑檀木棺走出车厢，棺盖上刻着朔家祖训，"听说你小妹的遗体还未找到？巧了，我在乱葬岗捡到个小姑娘，瞧这发间的玉簪，可是你们朔家的传家宝？"
朔宁的视线凝固在棺盖上的血渍。那玉簪是母亲留给小妹的及笄礼，却在三个月前的突袭中遗失。他向前半步，断剑上的毒血突然沸腾，在地面蚀出青烟——黑檀木棺的缝隙里渗出的，分明是魔龙的腐毒。
"打开。"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铁，"让我看看她的脸。"
三王叔摊手："抬棺的力士昨夜突然染病，不如侄儿亲自来开？"
侍从刚要阻拦，朔宁己徒手掀开棺盖。腐毒的恶臭扑面而来，棺中蜷缩的尸体穿着小妹常穿的茜色襦裙，却有着过分修长的指节，指尖还凝着未干的紫黑龙鳞。朔宁猛地合上棺盖，指甲刺破掌心——这分明是魔龙座下"拟形魔"的尸体，小妹的玉簪被用毒钉钉在魔怪的额心。
"王叔究竟想干什么？"他后退半步，余光瞥见马车队列中有人影闪过，那身影的披帛纹样竟与阿梨生前最爱穿的那款 identical。
"自然是来接侄儿回府。"三王叔轻拍手掌，其余马车的帘幕同时掀开，里面坐满了长老院的长老，每个人的颈间都缠着"双蛇"纹的丝巾，"如今魔龙己死，群龙无首的百姓需要新的领袖，而你——"
他突然剧烈咳嗽，鲜血溅在棺盖上，龙形玉佩滚落在朔宁脚边。朔宁弯腰拾起玉佩，触感却异乎寻常的轻，仔细一看，竟是枚赝品，真玉该有的冰裂纹被刻意用墨汁涂黑。
"他们不是长老院的人。"侍从突然低喊，"少君，你看他们的耳后！"
朔宁这才注意到，所有人的耳后都有新月形的刺青，那是三年前被父亲下令取缔的"暗影教"标记。断剑的毒血滴在标记上，那些人瞬间化作黑烟，只有三王叔的身体还维持着人形，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。
"聪明。"三王叔的身体开始崩解，露出里面缠绕的黑色触手，"不过晚了，朔宁。当你掀开棺盖的瞬间，腐毒己经顺着空气——"
话音未落，他的身体炸成血雾。朔宁屏息后退，却见血雾中飘出半张纸笺，上面用小妹的笔迹写着："兄亲勿念，阿梨在..."字迹戛然而止，最后那个字被血渍浸透，像是"星"，又像是"腥"。
侍从突然发出短促的惊叫，朔宁转头，看见方才还空荡荡的废墟上，不知何时立起了三十七座新坟，每座坟前都插着一支燃烧的黑烛。他数到第七座时，瞳孔猛地收缩——那坟头插着的不是木牌，而是阿梨从不离身的螺钿发梳，梳齿间还缠着几缕带血的青丝。
"少君，你的手..."侍从的目光落在朔宁握过玉佩的右手上，那里正浮现出蛛网般的紫纹，正是魔龙腐毒的征兆。
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，朔宁这才发现，不知何时，坍塌的钟楼竟重新立起，塔顶的铜钟表面刻满了陌生的咒文。夕阳的余晖穿过钟身，在地面投下巨大的阴影，那阴影不是别的，正是魔龙张开巨口的形状。
"朔宁！"熟悉的声音从钟楼顶端传来，朔宁抬头，看见本该死去的阿梨正站在钟顶，她的衣襟染着血迹，手里握着半块刻着"星隐"二字的石碑，"别相信他们的话，真正的魔龙...还活着！"
话音未落，铜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朔宁感觉腐毒顺着血管爬向心脏，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，阿梨的身影与墓碑上的"阿梨"二字重叠，而在她身后的阴影里，隐约可见魔龙的瞳孔正在开合。侍从的呼喊声变得遥远，朔宁握紧断剑，却发现剑柄上不知何时缠了条茜色丝带，正是小妹最爱的那条。
"阿梨...你究竟在哪..."他低语，腐毒攻心的剧痛中，最后看见的是第三十七座墓碑突然崩裂，里面掉出的不是骨灰罐，而是一具穿着自己战甲的尸体，尸体的胸口插着完整的"承影"剑，剑柄上刻着他从未见过的咒文："凡王之血，必以剑终"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