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壤。
肃靖馆的临时帅帐内,硝烟与血腥气尚未散尽,却又被一种更灼热、更急迫的张力充斥。
毛文龙端坐主位,指尖敲击着坚硬的紫檀案几,发出沉闷的“笃笃”声,如同东江这台庞大战争机器重新启动的鼓点。
“毛承禄!毛承平!”
“末将在!”
毛承禄兄弟踏前一步,甲叶铿锵,脸上还带着破城时的杀气。
“你们亲率前锋营,把平壤再翻过来!”
“第一,即刻接管所有城门、城墙、角楼、鼓楼都要由东江军绝对控制。”
“第二,清剿残敌!府衙、军营、大族宅邸、粮仓!一处不漏!像篦子一样篦过去!
凡持械者、着甲者、形迹可疑者,格杀勿论!缴获兵甲,集中看押!”
“第三,接管城内所有武器库、官仓!一粒米,一把刀,都归拢到咱们手里!敢靠近哄抢的,无论是谁,杀!”
“是,大帅!”
毛承禄、毛承平兄弟领命而去。
顿时,前锋营的精锐如同出闸的饿狼,扑向城墙各处要害。
沉重的城门在“嘎吱”声中轰然关闭,巨大的门栓落下,宣告着内外隔绝。
城墙上三步一岗,五步一哨,东江军士兵冰冷的眼神如同鹰隼,警惕地扫视着城内城外。
与此同时,一队队杀气腾腾的士兵撞开残破的大门,冲入深宅大院,踢开每一扇紧闭的房门。
惊叫、哭喊、零星的兵刃撞击声和火铳的轰鸣此起彼伏。
一具具穿着朝鲜军服的尸体被拖出,丢在街道中央。
缴获的刀枪弓弩被堆上大车,源源不断地运往临时设立的武库。
毛承平则带着另一批人马,粗暴地砸开一座座官仓和私人大粮栈的铜锁,清点、封存,派重兵把守。
空气中,血腥味与粮食的尘味混合,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息。
“陈继盛!”毛文龙转向这位沉稳的副手。
“末将在!”
“即刻宣布:平壤全城,戒严!
日落之后,宵禁!
非我东江传令兵,敢在街上行走者,杀!
敢聚集喧哗者,杀!
敢靠近城门、城墙、官仓、府衙百步者,杀!”
毛文龙的声音斩钉截铁,不容置疑,
“派执法队!由你亲信统领,全城巡视!无论是溃兵抢掠,地痞作乱,还是——”
他目光如刀,扫过周围几个将领,
“我们自己的兵,敢碰女人一根指头,敢抢百姓一枚铜钱,敢烧一间民房,就地正法!
砍下脑袋,挂在作乱的地方!
老子要让全城的人,睁眼就看见!
让所有的兵,睡觉都记得!”
“遵大帅令!”
陈继盛领命,立刻点出一队眼神最冷、下手最狠的亲信,配上督战队的鲜红臂章,杀气腾腾地分散到各条街道。
很快,一面面巨大的、墨迹淋漓的戒严告示被张贴在城门和主要街口,上面“杀无赦”三个血红的叉格外刺眼。
几颗刚刚被砍下、还在滴血的头颅,被迅速悬挂在城中心的旗杆和显眼处。
有朝鲜乱兵,也有因趁乱抢夺财物的地痞恶霸。
这血腥的震慑,如同冰冷的铁幕,瞬间压下了城内大部分蠢蠢欲动的混乱。
街道上除了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执法队冰冷的呵斥,死寂一片。
“刘治平!”
“属下在!”刘治平快步上前。
“即刻发布安民告示!”
毛文龙语速极快,
“第一,宣告平壤己归我东江镇节制!东江军王师入城,抵抗己绝!
第二,也是最紧要的!”
他盯着刘治平的眼睛,
“用最大的字,写最狠的话!重申军纪!抢劫、奸淫、放火、滥杀无辜、骚扰百姓者。
斩!斩立决!
第三,告诉平壤百姓,只要安分守己,闭门在家,不藏匿残敌,不私藏兵器,我东江军保他身家性命!
待秩序恢复,开市、赈济,指日可待!只究首恶,胁从不问!”
“属下明白!即刻去办!”
刘治平深知此告示关乎民心向背,立刻带着几个文书退下,寻笔墨纸砚。
“告示写好,多抄几百份!”
毛文龙补充道,
“让嗓门大的兵,沿街敲锣宣读!让全城每一个角落都听见!”
“是,大帅!”刘治平在远处应声。
“徐敷奏!”
“末将在!”
“水!看住所有的井!特别是靠近官衙、军营的那几口!派你的人,十二个时辰轮班盯着!取水要验!”
毛文龙深知水源乃命脉,投毒之患不可不防,
“还有,尸体!”
他厌恶地皱起眉头,指向街道上横七竖八的遗骸和玄武门缺口下堆积的死尸,
“征用俘虏和民夫!组织人手,立刻清理!拖到城外远处,挖深坑掩埋!撒上石灰!动作要快!敢拖延懈怠者,扔进坑里一起埋了!”
“我们自己兄弟的遗体,”他声音低沉了一瞬,“单独收敛,登记造册,寻妥善之地焚烧,骨灰带回皮岛,待日后厚恤!”
“是,大帅!”
“毛云龙!”毛文龙再次点名。
“末将在!”
“带人去把城里那些有名有姓的,什么两班大族族长、富商行首、儒林领袖、寺庙住持…都请到肃靖馆偏厅去!
估计大部分早就跑了,留下的,都是对东江有好感的。
客气点,但必须去!
告诉他们,毛大帅请他们喝茶,商议平壤民生!”
“末将领命!”
毛云龙带亲兵迅速离去。
“耿仲明!”
“大帅!”
“肃靖馆地牢,还有那些投降的、没来得及跑的朝鲜官员,都归你!”
毛文龙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,
“撬开他们的嘴!问出李贵、李曙、郑经世的心腹死党还有谁藏在城里?藏在哪?有没有密道通向城外?
哪家大户跟他们勾结最深?家里藏着兵器金银?
还有,平安道其他州县的情况,汉城那边的动向,李倧那老小子还有什么后手?
不管你用什么法子,烙铁、夹棍、水刑…本帅只要结果!
天亮之前,给本帅一份名单和口供!”
“大帅放心!进了末将的地牢,石头也得开口说话!”
耿仲明舔了舔嘴唇,眼中闪烁着审讯者特有的寒光,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己成为临时审讯所的肃靖馆地牢。
很快,地牢深处便隐隐传来凄厉的惨叫和愤怒的斥骂声。
与此同时,刘治平书写的安民告示,也如同雪片般贴满了大街小巷。
夜幕降临,混乱的城市逐渐的安静平稳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