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上,尝尝这新贡的鲥鱼,臣妾特意吩咐小厨房清蒸的,最是鲜美。”
皇后含笑,亲自夹了一箸鱼肉,放入乾隆面前的鎏金碟中。
乾隆收回不知第几次飘向尔晴方向的视线,勉强扯出一丝笑意:
“皇后有心了。”
他夹起鱼肉,食不知味地放入口中。
殿内烛火明亮,熏笼暖香。
帝后对坐,看似温馨和睦。
侍立在皇后身后的尔晴,眼睫低垂,如同入定的雕塑,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,那宽大袖袍下,指尖正微微蜷缩着,感受着那道如同实质般、反复流连在自己身上的帝王目光。
那目光里的焦灼、探究、以及一丝被压抑的渴望,如同一道道无形的鞭子,抽打在她冰封的心湖上,激起隐秘而快意的涟漪。
快了。
她对自己说。
蛛网己结,猎物焦躁,只待那最后的、最“无心”的一击。
一顿食不知味的晚膳终于结束。
宫女们悄无声息地撤下碗碟,奉上清口的香茗。
富察皇后捧着温热的茶盏,看着烛光下皇帝略显疲惫却依旧英挺的侧脸,心中涌动着柔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。
皇上近日似乎心事重重,虽常来长春宫,眉宇间却总笼着淡淡的郁色。
她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身旁安静侍立的尔晴身上。
这个她一手提拔、视若姐妹的得力臂膀,自御花园摔伤后,似乎也沉静了许多。
皇后心中忽然一动。
尔晴年纪也不小了,又受了伤,虽己痊愈,皇后总觉亏欠。
在这深宫之中,最好的归宿,莫过于寻一门妥帖的亲事,放出去做个正头夫人,总好过一辈子为奴为婢,蹉跎年华。
这个念头一起,便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不舍,也带着几分为她筹谋的温情。
皇后放下茶盏,声音温柔地开口,打破了殿内略显沉闷的寂静:
“皇上……”
她看向乾隆,语气带着商量的意味:
“臣妾瞧着尔晴这丫头,自打上回在园子里摔了那一跤,虽说是好了,可本宫这心里,总归是放不下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慈和地转向尔晴:
“尔晴啊,你跟着本宫这些年,尽心尽力,本宫都看在眼里。如今你也大了,本宫想着……不如为你择一门好亲事?虽说是放你出宫,本宫万分不舍,但女子终身有靠,才是正经。”
皇后的话语,如平地惊雷,瞬间在寂静的殿内炸开!
乾隆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,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些许。
烫在他手背上,他却浑然未觉。
一股无名怒火夹杂着说不清的恐慌,如同岩浆般瞬间冲上头顶!
择婿?
放她出宫?
皇后要把她送走?
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厉声喝止,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站在光影边缘的身影。
几乎是皇后话音落地的同一瞬间。
“噗通!”
一声沉闷的膝盖撞击金砖地面的声响,干脆利落,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!
尔晴首挺挺地跪了下去!
她的动作快得惊人,仿佛演练过千百遍。
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听得人牙酸。
“娘娘!”
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撕心裂肺般的哭腔,瞬间响彻整个寝殿。
那声音里的惊惶、恐惧、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悲切,绝非作伪!
她猛地抬起头,额上赫然一片刺目的红痕,甚至隐隐泛青。
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,汹涌而出,瞬间爬满了她惨白的脸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