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,果然是大猪蹄子。
皇帝自然也是。
不,一首以来都是。
自那日御花园白梅零落、血色洇开的一幕后……
长春宫的掌事宫女尔晴,便如一个带着钩子的幽影,牢牢钉进了乾隆的梦境深处。
白日里,他是乾坤独断的帝王,批阅着万里江山的奏报,训斥着办事不力的臣工。
可一旦合眼,那素白单薄攀上角楼的身影,那膝头刺目的红,那蓄满泪水却倔强摇头说“不疼”的眼睛,还有……
握住她手肘时,那冰冷脆弱下奇异的韧性触感,便轮番撕扯着他的神经。
那感觉,混杂着掌控欲被微妙挑起的餍足。
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、隐秘的怜惜。
像羽毛搔在心尖最痒处,挠不到,拂不去。
越是刻意不去想,那画面越是清晰。
他发现自己批折子时会走神,朱笔悬在奏报“江南水患善后”的字样上,眼前却晃过角楼风雨中摇响的铜铃。
用膳时对着满桌珍馐,鼻端好像又嗅到御花园白梅清冷的香气,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。
这种前所未有的心神不宁,让他烦躁。
批阅的朱批比往日更显凌厉,吓得军机大臣们噤若寒蝉。
养心殿的空气,时常凝固得能滴下水来。
唯一能稍稍驱散这份莫名窒闷的,竟是长春宫。
他开始频繁地驾临皇后寝宫。
借口总是现成的:
关心皇后凤体,商议节庆宫务,甚至只是来用一顿晚膳。
富察皇后自然是欢喜的,帝后情深,本就是宫中最体面的佳话。
她温柔地布菜,轻声细语地回话,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幸福与满足。
只有乾隆自己知道,那眼角余光,总是不由自主地,如同最精准的探针,扫过侍立在皇后身侧的某个身影。
尔晴。
她依旧穿着那身鸦青色的宫装,梳着一丝不苟的“小两把头”,低眉顺眼,动作轻巧无声。
添茶、布菜、递帕子,每一个动作都规范得如同尺子量过。
她似乎比之前更安静了,也更……
难以捉摸。
看起来,御花园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从未发生。
又好像,皇帝频繁驾临长春宫与她毫无干系。
她只是皇后最忠诚、最得力的掌事宫女,仅此而己。
越是这般沉静,这般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,乾隆心底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无名火,就烧得越是难耐。
他看着她恭敬地垂首,露出一截白皙柔韧的后颈。
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稳稳地托着白玉汤盅,指节泛着健康的粉色。
看着她偶尔在皇后吩咐时,微微抬起眼帘,那双曾蓄满泪水的眸子。
此刻平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,再无半分波澜。
他试图在她眼中找到一丝刻意回避的慌乱,一丝欲拒还迎的羞涩,哪怕是一丝对他频频驾临的惶恐也好。
可是,
可是,
没有,
真的没有。
对,什么都没有。
只有一片无懈可击的、恭顺到近乎漠然的平静。
这平静,比任何刻意的勾引都更让他心绪难平。
他像一头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困兽,明知那丝线的尽头是危险的诱惑,却控制不住地一次次踏入这间宫殿。
每一次驾临,期待着什么发生,却又每一次,都只能看着她完美的背影,饮下一杯名为“求而不得”的闷酒。
她的心里,本来只有富察皇后。
他最爱的,也是富察皇后。
可是,明明皇后就在身侧,他的眼睛,他的心,却总是在这个尔晴的小丫头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