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入书架
“你为何还要杀我？”吕布不解。
我都己经率众投降了，我的一切，全都被你收入囊中，而今却还想要杀我。
曹操嘿然一笑：“不杀，你野心太大，勇武尚在，随时便会反咬一口，那丁建阳、董贼，不都是死在你的戟下吗？”
“他们还是你的义父。”
吕布鼻子里喘出一口粗气，心情十分烦躁，像一头被捆绑的野牛，不安的刨蹄，末了才咬着牙道：“丁建阳以拉拢方才定义子之名，我当年在河套随之戍边，无可封赏！他只当我是爪牙罢了！不予兵权，不予参议！只以主簿待我！”
“董贼常令我持戟侍立，外示猛虎己系金锁！投戟掷我之时，未讲任何父子之情！唯有王司徒，我败走长安之时，也曾力邀他同行！可他说若蒙社稷之灵，上安国家，吾之愿也；如其不获，则奉身以死之。”
“布也想为国而死，可自小历经边塞疾苦，少年时便戍边平贼，生死热血皆洒于汉土，国不予厚禄，士不予扬名！布以何立场殉国？！！”
曹操陷入了沉默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，吕布知晓欲死，竟也是说出了他原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说的话。
而这些话，恐怕是很多边境武人的心声。
“唉，奉先一代名将，勇武非凡，我曹操向来主张疑人不用，用人不疑。”
“只有你死，方可解我心头之患；你放心，我将善待你的妻女，让你的旧部也能感念恩德，安心归附于我。”
曹操起身而走，并没有给吕布过多商议的机会。
身后，传来了吕布不甘的呐喊。
“我杀丁建阳为稳固朝局！我杀董贼为诛杀暴行！我戍边平贼，多年征战！只为大汉！”
“怎么我还成贼了！？”
“曹公！！”
西名勇壮上得前来，以黑布套在吕布的头上，将他运往囚车之上，押去受刑。
多日未曾饱腹，吕布的膂力也到了崩溃的边缘，囚车摇晃，不知去往何处。
他只有在黑布的缝隙之中，才能瞥见些许光亮。
弥留之际，他脑海中闪过这一生的苦楚、热血、荣耀。
各种时刻均有所念，渐渐地都变成了虚无。
吕布昏死了过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吕布悠然醒来，腹中传来饥饿之感，身体虚弱到了极致。
耳边传来一个浑厚、悠扬的声音。
“怎么送到我这里来了？！”
“戟把离他越近，义父就离他越远！把这戟丢远一点，拿去工坊挂起来！”
“他的家眷呢？家眷何在？谯县？怎么送去谯县了？！把他扔到屋里再掀头罩，免得眼睛射伤了。”
“这个阿瞒，什么都要靠老夫！！”
“好了爹，别说了，您这身体……怎么真的在越活越年轻啊？那俺不完了吗？”
这是哪？
阴曹地府？
吕布感觉脑子懵乱，仿佛得以再生似的，却不知是到了阴间还是下一世，可那些记忆都还在，如潮水般袭来。
恍惚中，他感觉有人正在搬动他的身体，他尝试着扭动一番，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，一个瓮声瓮气的人道：“醒了吗？”
“那你还踹？”
“啧，俺以前在乡里拉猪，习惯了。”
砰。
夏侯恩和典韦将吕布扔到了仓房的草垛上，然后取下了他的头套。
吕布眼窝深陷、面色煞白，下意识向后爬起身来，靠在草垛上，即便是在屋内，光线也极其刺眼，他眯缝着迅速适应，而后看清了来人。
“典韦！”
他翻身就要起来，但是虚弱让他迅猛的跌坐在地，此时无力的倒下才发现，双手仍然还在绑缚着。
东武阳西山战役。
典韦力挫文远、高顺，又和自己鏖战百多回合不分胜负，且当时因为气力不足，逐渐处于下风，此人却依然是力足气满，非常恐怖。
若非是当时鸣金给他叫了回去，他都要冲上山大杀西方了。
现在怎么落到这莽夫手里来了？！
“诶诶诶，不打了不打了，有机会下次再打。”
“俺爹救了你，他就在门外等你去见。”
典韦连忙摆手，和夏侯恩给他松了绑。
松绑的时候吕布还是懵乱的，两人扶着他出来，吕布方才在院中看到了曹嵩。
玄色长袍，头戴金髻，身姿挺拔气度极贵。
“老先生，敢问您是……”
吕布本能的对士人有天然的尊敬，知道恐怕是眼前之人救了自己，连忙上前单膝跪地，以礼求问。
夏侯恩伸手介绍道：“这是，我主之父，曹嵩，字巨高。我们都尊称老太爷。”
“曹巨高……”
吕布沉思片刻，猛然惊讶：“您，是曹公之父？您不是己经……”
他听说过，曹操之父在自琅琊来的途中，被陶谦派兵截杀，全族均灭。
此事成了曹操攻打徐州的出师之名。
曹嵩轻笑一声，道：“曹氏族人的确遭难，不过老夫冲出重围，幸得夫人相救。”
“原来如此，”吕布也是懂得军略之人，知道曹翁逃生之后，后面不可声张，便是为了能够顺利攻徐。
“为何曹公明说要杀我，却又将我送到这里来？”
曹嵩嘿然一笑，道：“你一个死人，老夫亦是死人，你不来与老夫作伴，还能去何处？”
“这……”
吕布百感交集，原来曹公所说的舍不得杀，是这个意思。
幸哉！
吕布想到，在曹操面前吐露了多年埋藏于心的怨气心事，将自己所求、所屈尽数告知，也算抒发郁结。
而现在，竟然还能捡得一条性命。
他看向典韦，眼中颇有忌惮。
典韦这样的人物，也未得重用，而且他好似方才叫了曹翁一声“爹”？难道也甘愿在此宿卫？
“敢问老太爷，在下，在下妻女何在？”
“你本是降将，且己处死，即便不降，战败也会死。何须记挂妻女，阿瞒为将你部将全部收心，必会善待她们，而现在对外则说你己伏于绞刑，其余之事亦是无需多念了，且安心在此便是。”
曹嵩宽慰的拍打了几下，道：“你的事，她们还是不知道的好。”
“待你之后立下大功，再去团聚不迟。你若是担心，你之妻女，老夫亲自去照顾便是。”
“岂敢劳烦老太爷……”吕布受宠若惊，堂堂这般大族耆老、三公侯爵的身份，亲自去照顾我的妻女，岂不是如同父恩一般？
“老太爷方才说立功？布还有何立功之地？”
吕布惨然而笑，感觉前途一片灰暗。
“俺天天在这里陪爹，现在不也一身的功绩。大丈夫有此才干，何愁无功？”
大丈夫？
吕布以往只觉得大丈夫生于天地间，岂能郁郁久居人下。
现在死过一次，心境大动，感觉像是撞了南墙一般。
“你有何功绩？”吕布颇为期待的看着典韦。
典韦咧嘴憨笑，道：“力战吕布。”
吕布嘴角猛抽：“……”
我谢谢你，真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