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嘉华身穿大红喜服,盖着红盖头 。
明明她是新娘,却没有小鹿乱撞,反而熊熊燃起了一颗八卦之心。
农村嘛,多多少少要闹腾一下新郎官,她很好奇,老乡们给解放军同志设置了什么障碍。
然而,媒婆对着新郎和新娘,说了一堆吉祥话,又是撒花生,又是撒莲子,从头到尾,没有任何为难接亲团的意思。
毕竟,几个一米八的解放军同志,齐刷刷往院子里一站,男人沉默了,女人害羞了,谁敢去闹他们啊?
末了,媒婆还特狗腿地说:“新郎官,您可以给新娘子穿新鞋,接新娘子回家了!”
“啊,就这?”
校嘉华下意识说出口。
空气顿时安静下来,大家一致认为,新娘子很勇敢啊!
韩栋忍不住提醒她,“笑笑同志,我兄弟现在可是个残废!”
郝连长拿胳膊肘撞他,“韩栋,不会说话就闭嘴。”
校嘉华隔着红盖头,故意道:“既然这位韩同志这么积极,不做俯卧撑很难收场啊!”
哼,谁叫他说我们白恪言是残废来着。
韩栋很委屈,“弟妹,怪我嘴贱,我不是那个意思啊……”
几个泼辣的媳妇也不依不饶:“对,听笑笑的,先来一百个俯卧撑,不然不准接新娘子!”
郝连长暗骂了韩栋一句,活该!他大声命令:“韩栋出列,俯卧撑准备!”
小韩同志快哭了:“连长,我要做多少个呀?”
“做到做不动为止!”郝连长故意道。
军令如山,韩栋只好弯腰趴在地上,吭哧吭哧做起了俯卧撑。
旁边有人喝彩,有人鼓掌,有人数数,婚礼的氛围,彻底活跃起来了。
数到几十个的时候,白恪言走到校嘉华的床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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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郎官要求亲了?白恪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累成狗的韩栋,总算逃过一劫。
透过盖头的缝隙,校嘉华看见白恪言,把手杖放到一边,慢慢单膝跪在地上。
这是偏西式的求婚动作,普通人做起来并不复杂,但是对受伤的白恪言来说,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吃力。
“恪言,你快起来。”校嘉华担心他的腿。
“放心。”白恪言轻声安抚,声音仅两个人能听到。
他不急不缓,取来精致的婚鞋,细细给她穿上。
围观的人开始欢呼,韩栋和几个战友也忍不住,高兴地吹口哨。
穿好鞋子,校嘉华正欲下床,又被白恪言拦住。
他弯腰转过身,侧头道:“笑笑,我背你。”
所有人愣住了,校嘉华下意识拒绝。
清河村的风俗里,新娘出阁时,确实不能下地。可是校嘉华并不相信这些,吉祥凶险,从来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。
况且,白恪言腿脚不便,再来背她,无疑是雪上加霜。
连校老栓和崔丽芬都不忍,在背后劝他,“恪言,不要勉强。”
“爹,娘,我了解自己的状况。”
白恪言按住校嘉华的小腿,诚恳地请求:“笑笑,我们一起回家,好吗?”
校嘉华看不到白恪言的表情,只能看见他穿着绿军装的笔挺后背。
固执得让人心疼。
校嘉华知道,他想让她和别的新娘一样,风风光光出嫁,不留遗憾。哪怕很难,但他一定要去做。
“笑笑,相信我。”白恪言又鼓励她。
校嘉华鼻子酸涩,怕别人听出哭腔,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慢慢趴上他的后背。
白恪言紧紧环住校嘉华的腿,他的新娘和预估的一样清瘦。他没有使用手杖,只缓慢起身,倾斜身体,让两个人重心合一,保持平衡。
他一步比一步稳重,坚定地迈出了步子。
校嘉华伏在他背上,只觉得自己从此以后,找到了全世界最坚实的靠山。
战友们在左右保驾护航,校老栓和崔丽芬则背过身,偷偷擦眼泪。
在场的父老乡亲无不动容,感动的同时,也为白恪言捏了把汗。
好在,从厢房到大门口,二十米的距离不算远。等白恪言颤抖着把校嘉华送进婚车时,所有人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。
婚车是郝连长专门从县里开过来的,国产第一品牌红旗轿车,真正的拉风气派,羡煞旁人。
几里的村路,处处都有人围着赞叹,新娘子却无心欣赏。
大哥家的三个侄子侄女,还有邻居家的小孙女丫丫,都跟上车,挤在校嘉华和白恪言之间,美其名曰“压轿小孩”。据说是不能让婚车空了,怕对新郎新娘不吉利。
以至于,校嘉华全程不能跟白恪言好好说话,不能问他腿伤到底怎么样了。
到了校家,新娘子终于可以下地了。白恪言前一天晚上,不知从哪里找来二十米红绸,铺在地上当地毯,一首铺进婚房。
家里明显重新装饰过,此刻,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亲朋好友。唢呐红鼓吹吹打打,震得校嘉华耳膜生疼。
她全程盯着盖头下的三寸地,被白恪言牵着手,晕晕乎乎地鞠了三个躬。
最后,她像个工具人,被人簇拥着,送进了洞房。
好在,白恪言没有让她等太久。下一刻,他就跟进来,在媒人的引导下,揭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。
额黄粉面,唇艳腮红,好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。
这是时下最流行的妆容审美,放在一向不施粉黛的校嘉华身上,别有一番风情。
白恪言看得有些痴了,“笑笑,你真好看……”
他的眼神太专注,校嘉华的脸更红了。
白恪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,只是换了一件崭新的军装,胸前还别了一朵大红花。他一丝不苟地站在那里,仅气质就无敌了。
不过,校嘉华刚刚在盖头底下,小动作不断,这会儿没了盖头,她被吃瓜群众围观着,偶像包袱又立了起来,不能盯着帅哥看太久。
她挺首腰板,半含微笑地坐着,立即得到了亲友、长辈们“端庄”、“闺秀”的称赞。
校嘉华这时才发现,今天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可真不少。
本村的父老乡亲自不必说。
镇供销社的于小莲、左学军等几个社员来了,镇肥皂厂的厂长夫妻石方柱、黄新萍也来了。
就连钱珠珠都托刘镇长,给她上了一份丰厚的礼金。
县城那边,国棉厂的仝其芳,洗化厂的海厂长、徐民强,供销社总公司的经理们,丁勤勤、苗晓麦……
甚至几个偏远的供销社社长,大家都来了!
能在腊月二十九这样忙碌又重要的一天,抽空来参加她的婚礼,可见大家对校嘉华的看重。
然而……
“笑笑,你饿不饿?”
白恪言一句话,就令她破功了。
“饿!我都快前胸贴后背了!”从五更天到大中午,她可是一口饭都没吃。
桂琴奶奶、王姑婆、李二媳妇等人都大笑起来。媒婆一边笑,一边大声道:“快,快给新媳妇儿端饺子,饿坏了还怎么洞房?!”
校大宝和小石头在外面等了半天,一听呼唤,立即端着一盘饺子,捧到校嘉华面前。
“娘,你吃!”小石头是真怕老母亲饿坏了。
“大宝,石头,乖!”
校嘉华尝了一口饺子,又黏又硬,立即皱眉道,“生的!”
校大宝看了,也很懊恼,“都说了生的,你们还让我端过来!”
周围又是哄堂大笑,媒婆故意冲白恪言道:“姑爷,你听见了没有?新媳妇儿说了,‘生的’!”
校嘉华:“……”
果然,婚礼上最长的路,都比不上媒婆的套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