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贱女封妃,她死了
雪花,这冬日的信使,飘落在红墙金琉璃瓦上。
光启元年,新帝登基。
乾清宫里,君玄澈御座之上,一袭龙袍,端的是天子威仪。
身躯凛凛,相貌堂堂。
黑金色的深邃眼眸,俊美非凡的脸庞,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难以抗拒的帝王尊贵。
宫人带进来一个宫女。
“陛下,人来了。”
宫女司宝月跪地垂首。
君玄澈放下奏折,威严道:“抬起头来。”
司宝月缓缓抬起头,面带娇色,更有看到帝王隽美模样的激动。
君玄澈眼底一沉,他心心念念的可人儿为何是这副钻营模样。
失望问:“你拿什么证明是冷宫照顾朕的宫女?”
司宝月娇声道:“陛下染了时疫,其他人都避而不及,但奴婢不怕,因为奴婢见到陛下第一眼便倾心。”
君玄澈御座起身,“哦?你是在什么地方第一眼见到朕的?”
司宝月有些心虚的手抚膝盖,吹牛过头了,云雪酥那个小贱人第一次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陛下的?
“奴婢第一次是一年前在陛下刚回宫的时候。”
这是众所周知的事,一年前,还是太子的君玄澈打仗凯旋归来。
半年前被奸臣诬陷,先帝将他打入冷宫。
奸臣投毒,那毒使他失去五感,眼盲,耳朵听不见,所以他不知道小宫女什么模样。
现在只能全宫寻找小宫女。
暮地,君玄澈想到什么,命令道:“起来。”
司宝月不明所然,娇笑媚态着起身。
君玄澈一把拉起她的右胳膊,女人手腕上确实有个银手镯,大手抚摸她的手,仿佛在冷宫时一样,却难以找到那种感觉。
司宝月被的脸色泛红,痴人做梦,马上她就能成为皇帝的宠妃,再也不用做低贱宫女。
“陛下,奴婢做了茯苓糕,您尝尝。”
茯苓糕,尽管当时他五感尽失,没尝出味道,但因为是他的小宫女所做,就是他心中冷宫里最温暖的食物,。
君玄澈修长手指拿起茯苓糕,薄唇轻启吃了一口,回扫女人的脸,嫌弃地把糕点扔回盘子里。
司宝月吓得胆颤,茯苓糕是骗云雪酥做的,不会有问题,皇帝黑脸是为什么?
许久,殿内安静极了,帝王陷入沉思。
在冷宫里半年,即便看不清小宫女的相貌,听不到小宫女的声音,却已经对她暗生情愫,可如今见到真人,那种爱意情愫瞬间瓦解,胸腔里满是失望透顶。
君玄澈把那封早就写好的封妃圣旨扔进鎏金炉里,雕花罩笼火花四溅,黄轴丝帛化为灰烬。
他满心欢喜,本想着给小宫女三千宠爱于一身,可如今多看一眼都觉得不适。
黑眸暗沉,心情晦暗道:“退下。”
司宝月闻言一头雾水,心想一定是云雪酥骗她,皇帝才没赏赐她。
忽然泛起一股恶心,止不住呕吐了几下,连忙捂住嘴巴,殿前失仪是死罪。
她这一呕,君玄澈幽黑眸子聚焦,难道是冷宫那夜在一起后她有喜了?
“来人,宣太医。”
帝王神情让司宝月胆颤,胸口的恶心愈加厉害,捂着嘴别过脸去。
不一会儿太医来诊脉后:“启禀陛下,这位宫婢有喜了。”
君玄澈心乱如麻,低沉道:“有喜多久了?”
“大约两个月。”
他估算了那夜,时间确实吻合。
司宝月心惊胆战,她和沈澜风鬼混混出孩子,宫婢和侍卫私通,按照宫规是死罪!
可又观察皇帝的表现,一想自已是来冒充冷宫照顾他的云雪酥,那么现在有孕的是这个身份啊。
于是故意更大声的犯恶心,娇滴滴道:“陛下,奴婢好难受。”
君玄澈眼中带着嫌弃,冷戾道:“朕看在你冷宫侍奉有功的份上,又怀了皇嗣,封你为美人。”
才是美人?司宝月人心不足蛇吞象,有些低落。
罢了,既然她有了龙胎,又在冷宫让他甚是满意,君玄澈又威严道:“封你为贵人,退下。”
“诺。”
司宝月出了乾清宫,顿时缓过来,贵人也是从六品呢,一下子越过十、九、八、七品。
“凭我的魅力,日后还能升的!”
司宝月往前面走着,原本欣喜的笑脸上浮现出愁容和狠毒神色。
长廊一头,一个侍卫把她拉到隐蔽处。
“宝月,和陛下谈得如何?顺利吗?”
司宝月一看眼前的男人,再一想刚才盛世容颜,英明神武的陛下,眼中扫过一丝失望。
可马上抱住他,假意欣喜道:“澜风哥哥,成了成了!陛下封我为贵人,过些天我就和陛下说让提拔你做侍卫长。”
沈澜风一听,有些气恼道:“宝月,你怎么可以做陛下的女人?你不是说请他封你做公主,给咱们赐婚的吗?”
司宝月趴在他耳边低语道:“傻瓜,我现在有龙胎了,日后就是贵妃娘娘,说不定还能当上元皇后,你说是不是比公主来的尊贵有权利?”
“龙胎?”
“傻子,是你的种!”
“可,可那样咱们还怎么在一起?宝月,我爱你的啊,你是我的女人!”
司宝月甩他一巴掌,呵斥道:“沈澜风你脑子清楚点好吧,我做了主子,你就跟着飞黄腾达,金银财宝权势富贵,你自已想想吧!”
沈澜风一想,“是啊,咱们再也不用当奴才了!”
“这才对,只不过…..”
司宝月面露难色,沈澜风马上猜到她愁什么。
“放心,雪酥那丫头不敢乱说。”
司宝月靠在他肩头,娇声道:“澜风哥哥,就怕那死丫头一看我坐上宠妃,跑去陛下那里捣乱咱们可就犯了欺君之罪,是要杀头的呢!”
“那怎么办?”
司宝月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杀的动作,沈澜风陷入谋算中,眼神狠毒。
“澜风哥哥,为了咱们和宝宝的未来你可一定要狠下心哦。”
她红唇轻点了下男人的脸,引得沈澜风脸红心跳,“宝月放心,我已经想到了办法,等着我的好消息。”
“好,你快走吧,别让人发现。”
是夜,皇宫,灵霄殿。
密室当中,云雪酥被囚禁于阴暗潮湿的笼子之中,四周是冰冷的铁栏。
她的面容苍白得如同冬日里未曾触及阳光的初雪,没有一丝血色。
四肢无力地垂落在笼内,手指微微蜷缩,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,却又什么也抓不到。
失血过多的身体让她呼吸困难。
脚步声传来,一男一女立在笼子面前,女人穿戴华贵,使了个眼色,侍卫模样的男人踢了踢笼子。
笼子晃动,云雪酥虚弱苏醒,昏暗光线中看到一张熟悉的男人的脸,是她的未婚夫,宫中侍卫沈澜风。
云雪酥急忙抓住笼子挣扎,泣声道:“澜风,快救我出去。”
沈澜风一脸冷漠,华贵女人伸出精致的绣花鞋踩到云雪酥抓着笼子的手指,面容扭曲的使劲碾压。
“司宝月?”
司宝月身穿华贵礼服裙,打扮的珠光宝气,和从前的宫女样截然不同。
“皇上当然认了我,我现在是怀着皇长子的宠妃,我本就是在冷宫照顾皇上的人!而你这个小贱人什么都不是。”
云雪酥沙哑道:“不是,皇上在冷宫患时疫,是我照顾的他。”
她太过虚弱,连哭都没有眼泪,“我好蠢,把什么都告诉你……”
“你本来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!”
司宝月使劲踩着云雪酥的手指,细白的手指被碾压到发青发紫变形。
云雪酥痛不欲生,可还是抱着最后一点期望,抬眸央求道:“澜风,救救我,玉太妃根本不是找内殿伺候的宫婢,她是要我的处子血,你看…..”
两只纤细的手腕上各有三四处赫然醒目的血口子,皮肉都翻出来,血肉模糊。
沈澜风的眉梢皱了一下,满脸犯恶心。
司宝月揪住云雪酥的黑缎般的头发,从前最恨她有一头柔软又光泽的乌发,如今短短两日,失血过多,头发不再有光泽,如杂草般干燥。
“死丫头,醒醒吧,你以为自已是怎么来的灵霄殿?”
话音刚落,一个宫人低着头,端着一个大碗进来。
“碧落郡主,奴婢是娘娘派来取血的,娘娘等着用呢。”
司宝月拉过沈澜风,“澜风哥哥你来,如此玉太妃就能更加倚重你。”
沈澜风虽是个贱男,可干不来如此残忍的事,应该说他能看着旁人干,怕脏了自已的手。
“没出息的废物,本郡主亲自来给太妃娘娘取血。”
云雪酥惊恐的往后躲,“不要,不要取我的血,我会死的…..澜风救救我….”
可笼子太小,任凭她再往后也被轻而易举的揪过来手腕。
司宝月阴森道:“云雪酥,你可真是比猪狗还蠢,难道还不知道自已是怎么到这里的?”
云雪酥杏眼惊恐,难以置信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
沈澜风心虚的往后退了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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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日,新帝登基当天夜里。
沈澜风把她偷偷叫出来,一改平日里的趾高气昂,打开一纸袋热气腾腾的小笼包。
“雪酥快吃,这是我特意到御膳房换来的夜宵。”
云雪酥大受感动,拿出一双黑色的长靴子,“澜风,天冷了,我做了棉靴给你,试试。”
沈澜风鄙夷的把靴子扔到一边,老子马上飞黄腾达,谁还穿这破烂靴子,这女人也太蠢了,脑子到底有多少猪脑。
催促道:“快吃,我还有事和你说。”
云雪酥捧着包子的手上很多血泡,全是这几日夜里挑灯夜做靴子的伤痕,此时寒风吹着,伤痕疼极了。
可她太懂事了,并没有和沈澜风说,边吃包子,还把肉馅塞进沈澜风的嘴里,自已吃包子皮。
“澜风,你要和我说什么事呀?”
沈澜风道:“灵霄殿正在找伶俐的宫婢,月银比其他殿多五两,我已经给你报了名,等会就送你过去。”
“澜风,这会不会太着急了,我得和花房总管说一下吧?”
沈澜风不耐烦的抢过最后两个包子,一口塞进他嘴里。
“别废话了,你多挣点,我好存些银子给咱们在外面买个小宅子,懂不懂!”
云雪酥温顺的点头,“嗯,我知道了,澜风你别急,我会努力干活多挣银子的。”
宫外有个小房子,可以遮风避雨,到时候再把弟弟妹妹接来,一家团聚。
她从袖筒里掏出一片金叶子,“澜风,这是昨日陛下登基时,我搬花到乾清宫,御前姑姑打赏的,你拿着。”
沈澜风似乎瞧不上这片薄薄的金叶子,马上就要成郡主夫君,吃香的喝辣的,金叶子算个鸡毛。
当夜,沈澜风把云雪酥带进灵霄宫殿,却没想到把她扔进了骷髅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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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宝月精致的妆容上满是鄙夷,佞笑道:“蠢货,玉太妃之所以能够保持青春永驻,在于用的血沐浴,食用,而你可是澜风哥哥敬献的呢!”
云雪酥愤恨瞪向沈澜风,“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,明明说过娶我……”
沈澜风穿着侍卫服,个子高,长的确实不算差。
嗤之以鼻道:“你个蠢货,谁会娶你这个丑八怪,你看看你那颗大黑痣,老子看到就想吐,要不是你有四两月银,还能干些狗腿子的事,老子会理你吗?”
云雪酥紧咬干裂发白的嘴唇,“是我蠢,信你的鬼话。”
一个锋利的刀刃过后,鲜红的血从她的手腕滴进白釉碗里。
司宝月发出佞笑,等着云雪酥快点死去,那样她这个冒牌货的身份永远不会被暴露。
一碗血被放满,云雪酥虚弱地倒在笼子里,她脸颊边的黑痣掉落,一张无血色却绝美的容颜让沈澜风瞪直眼睛。
丑女竟是装的?
她本是一品太尉之女,两年前父亲权势过重,被奸臣弹劾,一夜间家破人亡。
父亲推出午门斩首,先帝开恩免了子女死罪,发卖到各处为奴隶。
云雪酥入宫前,怕自已出众的相貌被人瞧见献给年迈的先帝,点了大黑痣在右边脸颊。
司宝月看到沈澜风眼睛冒着,狠狠给他一巴掌。
“狗男人,熏心了?她若是活下来,你我就是死罪!”
云雪酥没有一点力气,她连续两天被放了六次血,浑身的血已经放干。
吃力的闭上眼睛,脑海里出现了昔日光景。
高门大户的太尉府里,她梳着垂耳发髻,簪着翠玉珠花,身穿粉色芙蓉花锦裙。
亭台楼阁的花园里,是她十二岁的生辰宴会。
丫鬟司宝月扶着她款款出来,所有人都注视她,赞美道:“云小姐真好看啊!”
弟弟景珩和妹妹云窈跑过来,拉着她入座,众星捧月。
父亲阮太尉和母亲阮夫人慈爱地摸她的头,打趣说:“再过几年,咱们雪酥就及笄可以找郎君了!”
云雪酥从小是个十指不沾杨春雪的大家闺秀,心思单纯善良。
家破人亡后,到宫里躲在暗处哭鼻子,碰到沈澜风,他嘴皮子溜,会讲笑话,时常逗得性子文静的云雪酥笑。
他拿走她脖子上那块传家宝玉的时候,信誓旦旦说:“雪酥,等你满二十五岁出宫,我就娶你为妻。”
因为这句承诺,她把他当做重要的人,好吃的给他留着,月银也给他。
可托他打听弟弟妹妹的消息,却杳无音讯。
而丫鬟司宝月和云雪酥一起进宫后,从主仆变成了一样的奴才宫婢。
她的性子野,很快就和沈澜风亲密无间。
云雪酥也闹过哭过,沈澜风说,“你个丫头,不要这样死心眼,宝月是我的干妹妹,你日后要对她好,知道吗?”
于是和太尉府里颠倒过来,未婚夫的干妹妹变成了小姐,小姐变成了粗使丫头。
云雪酥为沈澜风付出所有,甚至容忍他和司宝月鬼混。
一次次忍让,甚至把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让掉,换来的却是死。
司宝月把匕首递给沈澜风,眼神凶狠扭曲。
沈澜风望着那张绝色的面容,第一次对云雪酥燃起疼惜,抖着手走近笼子。
少女无力的倒下,尖头被鲜血包裹的匕首掉落在地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云雪酥气若游丝,想起东宫里那个脾气怪异的太子君玄澈。
他说:
“人若伪善,必有痕迹。
人若凶狠,必有踪迹。
人只有靠自已,其他都是浮云。只要活着就一切都有希望,如果有一日孤死了,一定是他杀。”
他是那样一个朝气蓬勃的人,尽管五感尽失,重病在榻,从未放弃过活的念想。
可她要死了啊。
若是再活一次,她一定要辨识善恶,撕掉恶人的面具,把狗男贱女五马分尸。
她还要扶摇直上,为自已而活,照顾好弟弟妹妹。
云雪酥死了。
她死不瞑目。
再次睁开眼睛,是在宫里的青石板路上。
她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,把花往花房里搬,多次来回,累得晕了过去。
被人几脚踢醒过来。
云雪酥环视四周,这不是从怡景苑往花房的路吗?怎么她活过来了?
这是初进宫的第二年,死后的前一年。
沈澜风用脚踹她,颐指气使道:“死丫头,别装了,快帮宝月把花搬完,快点的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