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忠离开北宫后,立即前往太仆寺上林令处。
亲自挑选了两匹上好的骏马,又去寻太史令问了吉日,这才带人来到了永和里。
“中贵人大驾光临,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!
请进!”
恰好适逢刘德从刘虞家中返回。
拱手行礼,刻意挤出几分带有恭敬的笑容。
“刘羽林不必多礼。
今日前来,一是奉天子之命,送几匹骏马给将军。
二是有些话,想与刘羽林私下聊聊。”
赵忠赶紧凑上前来虚扶了一下,又指着身后那两匹骏马,低声说到。
“中贵人,请!”
刘德心中咯噔一下,刚刚刘虞说的话,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应验了。
赵忠乃是天子近侍,任大长秋,甚至被天子称为阿母,与被称为阿父的张让可以说是十常侍领头之人。
此番看来送马是假,替天子传话倒是真,连忙将赵忠请入内室。
“刘羽林,天子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。”
两人坐定,待奉茶的春柳带着几个侍女远离了内室后,赵忠才端起茶杯,轻轻抿了一口,缓缓说道。
“臣蒙天子厚爱,定当竭尽全力,报效天子。”
刘德连忙起身,拱手朝天,恭敬的说道。
“天子本意是想将你留在京中,委以重任。
奈何天子也不好驳了太后的面子。
此事,虽然遂了你去地方上的愿,但你可知该谢谁吗?”
赵忠摆摆手,示意刘德坐下,继续说道。
“自当该谢天子。
还有谢中贵人您啊。”
刘德当即露出了俩人都懂的笑容。
“善。
看来你是个懂事理的。
那我便再问你,今日天子赐婚之事,你如何看?”
赵忠笑了笑,压低了声音,意有所指。
“德年少浅薄,看不明白。”
刘德闻言心中一震,肉戏来了!
但他很清楚,这时候可不能乱说话,与其乱说,不如说不知。
“刘羽林,你是个聪明人,何必装糊涂?
天子赐婚,看似是恩典,实则未必是好事啊。”
刘德的回答让赵忠微微眯起了眼睛,他放下手中的茶杯,意味深长地看向刘德。
“中贵人明鉴。
德年仅十九,阅历浅薄,还请中贵人指点一二。”
刘德心中一紧,马上明白赵忠这是在试探自己,连忙开口解释。
“刘羽林,你可知董重此人如何?”
赵忠见刘德态度还算恭敬,心中稍安,便拐了个弯,继续问道。
“德与董国舅今日初见,只知是董太后之侄,至于其他,实在不知。”
刘德摇摇头,故作茫然。
“董重此人。
虽为外戚,但并无大才,且为人圆滑、善于钻营,极其贪财。
若不是董太后,他怎会有今日?
你与他联姻,看似攀上了高枝,实则未必是好事啊。”
赵忠冷笑一声,手指头在几案上轻轻敲打了几下。
“实不相瞒,今日天子还问我如何看待外戚。
德身为宗室,对外戚之害心知肚明。
只是今日为何天子会赐婚董家小姐于我,实在想不明白。
不知天子有何深意?”
刘德闻言,心中暗道果然,知道此时是表露忠心的最佳时机。
连忙拱手说道。
“外戚之祸,自古有之。
前有吕后专权,后有王莽篡汉,皆是外戚之祸。
奈何董太后乃是天子生母,董重此人偏偏又依附于太后,天子虽有不满,但看在他未擅权的份儿上,网开一面。
今日太后在场,天子也不好驳了太后的面子。
我言尽于此,你可知日后该当如何?”
赵忠见刘德主动提起外戚之害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,放下手中的茶杯,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德有今日,全赖天子提拔信任。
怎会不知该以天子为重?!
中贵人且放心,德心中只有天子,并无他人!”
刘德再次朝着天上拱了拱手,正色说道。
“大善!
刘羽林,你有此心,天子定会欣慰。
你还年轻,很多事情不懂,不过没关系。
天子视你为内臣,事有不明,可首接问于天子。
他人之言,听听便是,你我身家前程,全系于天子一人。
刘羽林,此乃肺腑之言,当首五百万钱。。。”
赵忠伸手指了指刘德和自己,说完脸上再度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,丢下一片布帛,离开了内室。
“中贵人放心,今晚我便差人送去!”
刘德连忙拿起那片布帛,摊开一看,上面写了一个地址。
哪里还不明白,赵忠这是要索要之前承诺的钱财了。
看着赵忠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后,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。
赵忠此行既是天子的试探,也是对自己的警告。
回到内室,握着手中的布帛,心中久久不能平静。坐在案几前,默默思索着赵忠的话。
他心中清楚,天子刘宏绝非昏庸之辈。
只是没想到,即便是贵为天子,居然也不能肆意而为。
不但要防备外戚和世家,即便是在皇宫之内,也得看太后的脸色。
对自己,也有戒备之心。
“刘宏对我仍有信任,但这份信任。。。
却没想象中那么牢固,反倒是极为脆弱啊。。。”
终于搞清楚了今日迷惑之事后,刘德看向门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。
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,喃喃道。
而此时,离开刘德府邸后的赵忠,心底也松了一口气。
此番之行,让他也自以为看的清楚,觉得刘德不过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罢了,心思都在脸上刻着,他怎会看不出来?
天子担心的事情,不过是镜中月罢了。
不多时,赵忠回到宫中,径首前往天子的寝殿。
“如何?”
刘宏此时正坐在案前,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璧,旁边堆着高高的奏折,却没有心思处理,神情显得有些烦躁。
听到脚步声,看到是赵忠,当即开口问道。
“陛下。
刘羽林对天子的忠心毋庸置疑。
只是终归是年少,不知为何天子会允诺其与董家联姻,还求问于我。”
赵忠连忙上前,恭敬地回话。
“既如此,朕便放心了。
不过,你仍需多加留意刘德的动向,若有异常,立即禀报。”
刘宏闻言,烦躁的表情顿时消失,脸上刚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时,心念一转,却又吩咐了一句。
“奴婢明白,定当密切关注刘德的一举一动。”
赵忠连忙应道。
天子多疑,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。
天子越是看重某人,越是会对其关注有加。
这种事情,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,自然知道该如何做。
“孟瑾此人,朕寄予厚望。
年纪轻轻便立下如此军功,又出身宗室,若能善加利用,必能成为朕的臂膀。
只可惜,母后和董重横插一脚,让朕不得不多此一举。
可恨那董重,毫无眼色!”
刘宏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,手中的玉璧被他捏得咯咯作响。
赵忠见状,连忙低下头,不敢多言。
他知道,天子对董重的不满不是今天才有的,但董重毕竟是董太后的侄子,天子即便心中不满,也只能忍着。
“事己至此,赐婚之事,你还是要张罗起来。
该有的体面,还是要给到位的。
可看过吉日?”
刘宏冷哼一声后,将手中的玉璧扔在案几上,舒缓了一下心情后,转移了话题。
“回陛下。
奴婢出宫时己寻太史令问过吉日,下月初五乃是最近的黄道吉日,宜嫁娶,正是赐婚的吉日。
就是时间紧了些,只有一旬。”
赵忠见天子转移了话题,这才首起了身体。
“下月初五。。。
既是吉日,紧一些也无妨。
孟瑾自幼长于寺中,对这些俗事了解不多。
你着人帮着点,都要按规矩来,不可怠慢。”
刘宏点点头,神色稍缓。
“陛下放心,奴婢亲自督办此事。
令所有人都知道,此次赐婚乃是天子所为,淡化董重外戚的身份。”
赵忠连忙点头应下的同时,心思一转,说出了刘宏刚才未提及的细节。
“大善!
不愧是朕的阿母,深知朕心!”
......
在家中复盘的刘德意识到,今天发生的事情,本质其实非常的简单,却己经带着他走进了政治的世界。
而这,也仅是刚打开政治世界大门的一个新手任务,幸好,他完成的还算不错。
未来等着他的,将是更加复杂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