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,离开了南宫的董重回到家中。
“夫人,今日我可为咱们女儿说了一门好亲事!”
寻得在房中绣花的夫人,脸上有几分得意,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喜悦。
“哦?是哪家的郎君,竟让你这般高兴?”
夫人抬起头,手中的针线顿了顿,眉头微微一挑,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和期待。
就在两人交谈之际,厅堂的门后,一道纤细的身影停下了脚步,悄悄藏入阴影之中。
“你可知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新任羽林中郎将?”
董重哈哈一笑,捋了捋胡须,眼中满是自得之色。
“我怎会知道朝堂上的事,此人是谁?”
夫人翻了个白眼,语气变得埋怨了起来。
“此人乃是任城王博之庶子,名为刘德。
幼年丧父后,送入管城文庙寄养。
被皇甫嵩带到军中,讨伐黄巾时,立下了赫赫功劳。
如今还未及冠,己是比两千石高官,身披紫绶,深得天子器重,前途无量啊!”
董重坐在案几旁,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,抿了一口,缓缓说道。
“乃是宗室之后?
这。。。天子允了?”
夫人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
“自然允了!
你不知,太后对那小子颇为喜欢。
再加上天子看重,趁着天子问起是否婚配时,我便提起将宛儿嫁于他。
太后也觉得是门好亲事,催着陛下答应了。
你想,此子不过十九,未来必然前途无量啊。
即便是以后老太后薨了,咱们也不用担心无人可靠。”
董重点点头,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。
“你。。。糊涂!
天子一向对我等外戚戒备之深。
此人乃是宗室之后,年纪轻轻就两千石,必然是天子近臣,你将咱家女儿嫁给他。
这可不是给人家添福,而是添祸啊!
那刘德怎会肯庇护于我董家?”
夫人顿时脸色大变。
此时门厅后那纤细的身影随着夫人之话落地后,身形也晃了几晃。
“妇人之见!
就是因为刘德刘孟瑾乃是天子近臣,我才要将女儿嫁给他,好缓和与天子的关系。
那刘孟瑾身高八尺有余,连太后都夸其翩翩玉君子、温其如玉。
天子更是赐字孟瑾,瑾者,美玉、美德也。
这等人物,未来必将是我大汉擎天之柱,天子也要依仗的重臣。
若不是我灵光一闪,抢在天子开口之前想到咱家宛儿。
怕是天子己经赐婚给别人了,哪里还有咱家的份儿?!”
董重一听夫人之言,不但脸色也跟着变了,就连声音也高了几分。
“老爷,你可曾想过,天子为何会如此器重刘德?
他虽是宗室之后,但毕竟是庶子出身,如今却一跃成为天子近臣,这其中难道没有天子的深意?
若是咱们贸然将宛儿嫁给他,天子会不会觉得咱们有意攀附宗室,甚至。。。有结党之嫌?”
夫人眉头紧锁,手中的绣花针被她捏得紧紧的,指节都有些发白。
深吸了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。
此话一出,门厅外那个身影的脸色瞬间刷白。
“这。。。
夫人,莫不是多虑了?
天子既然允了这门亲事,说不得也想与我缓和关系?
那刘孟瑾今日我也见了,与那些骄纵的宗室子弟截然不同。
孔武有力又温文尔雅,天子也允他外放陈留太守。
今日出宫前,太后还嘱咐我,要操办的体面些莫要小气,待宛儿大婚后,再放那刘孟瑾出雒任陈留太守。
你想,有太后居中调和,我又无意与天子为敌,怎么会生出祸端来呢?”
董重闻言,脸色微微一变。
想起夫人也是大家闺秀,自小熟读史书,若不是十六年前董太后随当今天子进京,帮自己说了这门亲事。
怎么能有机会娶得这样的贤妻?
思索了一阵后,又恢复了镇定,摆了摆手,语气也缓和了几分。
“老爷,此事非同小可。
天子如今大权在握,心思又一向深沉,太后虽在宫中掌权,但天子终究是天子。
你若真为咱们家着想,不如明日进宫,向天子解释一番,就说当时是一时冲动,才提了这门亲事。
若是天子不允,趁着还未公布,取消便是。
如此一来,既能表明老爷您的忠心,也能避免日后惹来祸端。”
夫人见董重语气松动,连忙趁热打铁,低声劝道。
“这。。。
此事己得太后首肯,若是贸然取消,岂不是拂了太后的面子?”
董重听了夫人的话,眉头紧锁,沉默了片刻。
端起茶杯,抿了一口,似乎在权衡利弊,过了半晌,才缓缓开口。
“老爷,太后的面子固然重要。
但咱们家的安危就不紧要了吗?
若是天子因此对老爷心生猜忌,那才是真正的祸事。
再说了,太后虽在宫中掌权,但天子毕竟是天子,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?”
夫人轻轻叹了口气,语气中带着几分恳切。
“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。
明日我便进宫,向天子解释一番。
若是天子不允,咱们再作打算。”
董重闻言,脸色渐渐凝重起来,放下茶杯,长叹一声。
“老爷能如此想,妾身便放心了。
说不得天子见您如此温恭自虚,此事反而因祸得福,允了宛儿的婚事呢。”
夫人见董重终于松口,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。
说出了另外一种可能。
“幸得有你,明日一早我就进宫,按夫人你说的来。”
董重看事情居然还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可能,满面愁容的脸上,顿时再次浮现出了笑容。
而此时,门外的身影悄悄点着脚尖后退了几步,蹑手蹑脚的离开了这里,回到了二楼的闺房。
“刘德。。。刘孟瑾。。。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?”
坐在窗前,透过被支起的木窗,看向外面满是烟火气的雒城,心中久久不能平静,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,轻声呢喃道。
父亲说的身高八尺有余,面若冠玉,不但是一位大英雄,还是两千石的高官、天子近臣,就连太后都称赞为翩翩少年郎。
逐渐在她心中化为了一个有形的人影。
寒风轻拂,吹动了她的发丝,也吹动了她那颗怀春的少女心。
不知何时,那张精致的巴掌小脸上,一抹嫣红浮上了肤如凝脂的脸上。
......
“大人,未曾婚配的亲兵,二十有余。
一听说能娶大人的侍女为妻,一个个都嗷嗷叫。
这。。。啥时候给分媳妇啊?兄弟们都急的抓耳挠腮的。”
永和里,家中后院。
赵阶站在正在练箭的刘德身旁,满脸笑嘻嘻的说道。
“我什么时候说给分媳妇了?”
听到赵阶的话,刘德当即黑脸。
仿佛有一群乌鸦从头上飘过。
“不是,大人!
今晨出门的时候,您不是问过兄弟们有多少人未曾婚配的吗?
怎么就出尔反尔了?”
赵阶瞬间就急了,刚才他可是在兄弟们面前吹了大牛的。
若是刘德不允,他还有何脸面去见这帮子兄弟啊?
“你说分就分,我不要面子的啊?
老子我还没分到媳妇呢,你急个屁!
我只是问问,何时说分了?!”
刘德松开弓弦,一脚踹了过去。
今天的事情不过是那个蠢蛋董重自作聪明惹出来的问题。
幸得自己跟天子之间没有造成间隙,不然的话,虽然短时间内不会有麻烦,但起码天子不待见的话,不可见的风险不知道会大多少。
想起那个愚蠢的董重,刘德就恨得牙痒痒。
本来就心情不算好,看赵阶又如此没眼色,手中的箭也射不出去了。
抬头看了看天色,太阳也要落山了,干脆收弓准备回房。
“大人,那到底是分还是不分啊?”
赵阶看着转过身提着弓就走的刘德,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。
身上的泥也顾不上清理,朝着刘德的背影喊了一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