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招弟,你这手里提着什么呢?”我正在仰着头和大柳树打招呼的时候,一个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。
我转过身,看见和我说话的是村里的一个大娘,她正低着头仔细地看着我手里提着的蛋糕。
“大娘,这是蛋糕,是我亲手做的蛋糕,我打工的地方,老板让我带回来给家里人尝一尝。”我把手里的蛋糕提得高高的,在大娘的眼前晃动着。
此时,大娘的眼里满是羡慕,满是好奇,她仔细地巴望着我手里蛋糕的样子,“这就是蛋糕啊,原来蛋糕长这个样子,怪好看的,那吃起来肯定会很好吃的。”她感叹着。
也难怪,贫穷的村里,有些人家一年到头都没有见过蛋糕长什么样,更别说吃蛋糕了,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蛋糕。
“还是招弟孝顺啊,你爸爸妈妈也是沾上你的光了,大娘我一辈子都没没有见过蛋糕,更别说吃蛋糕了,这老刘头总是想生一个带把儿的,看看吧,这不是带把儿是没有来,倒是这闺女孝顺啊!”大娘笑着说。
听见大娘的夸奖,我满心的欢喜,心里也很是期待爸爸妈妈看见蛋糕,也会像大娘一样夸奖我,让他们也尝一尝蛋糕,像爸爸这样爱显摆,爱出风头的人,他是不是也会在村里显摆一下,会不会以我为荣呢,会不会我让她感到骄傲呢。
“大娘,一会儿去我家吃蛋糕啊!”我邀请着大娘去我家里。
大娘却极力地摆着手,“不去了,不去了,老刘头家我还是不去了。”大娘凑到我跟前,“招弟,你爸妈有你真是享福了,大娘都羡慕他们啊!”
听见大娘的话,我嘿嘿地笑着,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。
“快回去吧,我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去。”大娘笑着说,说完,大娘就背着手打算离开了。
“大娘,大娘,忘了告诉你一件事,我不叫招弟了,我有新名字,叫青柠。”我一只手急忙拽住大娘,告诉着她。
只见她听见我的话瞬间愣住了,“什么?什么?你自已给自已改名字了,老刘头他同意吗?他这样封建的人竟然能同意你改名字,真让我惊讶。”大娘张着嘴巴吃惊地说着。
我改名字的事情在我们村里,甚至周围是十里八村都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,毫不夸张地说,我成为了我们村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,也难怪大娘会惊讶,会吃惊。
等着瞧吧,这件事不出今天就会被传的沸沸扬扬,因为这是一件特大新闻,是一件稀罕的事情,是一件颠覆大家的认知观的事情。
面对大娘的疑问,我嘿嘿地笑着,没有说一句话,这笑声就是我的回答。
大娘见我朝着她咧着嘴笑着,瞬间她就明白了一切,一边笑着,一边冲我竖起大拇指。
看见大娘竖起的大拇指,我微微一笑,转头就跑走了。
回到家门口,看见家里的大门虚掩着,心里想着肯定是爸爸妈妈打牌还没有回家。
自打我记事起,他们出门去,家里的大门从不上锁,很奇怪,小偷也从不光顾。,用妈妈话说,家里穷的叮当响,小偷来到我家都得空着手走,所以,家里没人,即便是不上锁,也从不会丢东西,因为没有东西可丢。
我满心欢喜走进家门,来到屋里,寂静的屋子里,果然爸爸妈妈打牌没有回家,我把蛋糕随手放到桌子上,就去到厨忙活起来。
“你,下地去浇地去,排号轮到咱家了。”突然从我背后传来一个声音,顿时吓了我一跳,回过头来,才看清是爸爸背着手站在我后面。
“浇地?现在吗?可是……”我质问着爸爸。
“可是什么。”爸爸打断我的话,“好不容易排上的号,如果不及时浇地,干旱会耽误地里的庄稼,我以前不是教过你吗,人误地一时,地误人一年,这些你都忘了吗?”爸爸质问着。
“我……我没有忘,但是你们怎么不去浇地呢?我还要做饭呢。”我推脱着,不愿意去浇地,因为几亩的田地几乎每年只有我一个人来干活,爸爸妈妈都不下地,我很累很累,当然心里也有怨言。
“你怎么这么多话呢?让你去干活就赶紧去,我和你妈忙着呢?我们正打着牌呢,大队的人就来通知浇地了,我一会儿还必须去打牌,否则你妈会输得更惨。”爸爸理直气壮地说着,他大言不惭地说这些话,他心里难道不会觉得羞愧吗。
想到地里的庄稼,想到这一年的收成,是我们一家人的口粮,是来弟上学的学费。
于是,我不再犹豫了,没有再和爸爸推脱,因为爸爸现在的懒做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,即便是和爸爸继续推脱也是无济于事。
我扛着铁锹来到地里给庄稼浇水,此时的天也擦黑了,没一会儿的时间,地头上似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,我以为是爸爸来到地里帮忙了,但是这个身影由远及近,我才看清原来这是妹妹。
只见她瘦弱的肩膀上扛着一个大大的铁锹,一边冲我挥着手,一边喊着:“姐姐,我来和你一起干活了。”
这一声让我的内心瞬间感受到了温暖,我眼眶着,我干地里的活计时,爸爸妈妈根本就不会关心我累不累,根本就不会关心地里的庄稼长得怎么样。
这些早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事情了,他们只关心或者是只在乎地里是我庄稼能给他们换来多少钱,只在乎他们牌的输赢,其余的一切并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,更不在他们的心里。
这么多年了,每次我下地干活,妹妹总会陪在我左右,虽然她做不了活,但是她却给了我心里上极大的安慰,有她的陪伴,我也不觉得累了,然而没想到今天天都黑了,妹妹又来陪着我了。
“姐姐,我来帮你干活。”手电筒的光亮映在妹妹的脸上,她的小脸红彤彤的甚是可爱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下地干活了?天都黑了,你来地里多不安全。”我略带生气地说着。
“我今天做值日,放学晚了,回到家时,爸爸妈妈也恰巧回来,是爸爸告诉我你下地了,我扔下书包急忙就跑来了地里,就像你说的,天黑了,我来和你作伴,万一有狼把你叼跑了呢,那我可就没有最爱我的姐姐了。”妹妹嘿嘿地笑着,调侃着。
一件并不开心的事情,却被她调皮地说成了一件搞笑滑稽的事情。
我看着妹妹那搞怪的样子,我也忍不住嘿嘿地笑起来,“你姐姐我长得这样的丑,鬼见了我都得吓跑了,更何况狼呢,不得把狼吓破胆啊!”随着妹妹的搞怪,我也调侃着。
此时的妹妹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,一边笑着,嘴巴里还一边说着:“谁说我姐姐长得丑啦,我姐姐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公主。”
听到妹妹的话,我扔下手里的铁锹,骄傲地昂起了头,挺直了胸脯,双手插在腰间,做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,“没错,我就是一个骄傲的公主。”
话音刚落,就惹来了妹妹哈哈大笑起来,她弯着腰捂着肚子,“姐姐,姐姐,你太搞笑了,笑的我肚子疼了。”
周围一片黑暗,寂静的田野,两个笑得前仰后翻的姐妹,做着农活都能笑得这样的开心,笑得这样的没心没肺,也只有妹妹陪在我的身边,我才会这样开怀地大笑了。
这一刻的我们,忘记了我们是在干着最苦最累的农活,忘记了我们是不被父母关爱的孩子,忘记了我们身处在这黑暗的田野里,这哈哈的笑声,心与心的碰撞,苦中作乐的欢乐,让我们忘记了一切的不愉快,忘记了一切的伤痛。
此刻,仿佛世界就只有我们自已,也仅有我们自已在胡闹,广袤无垠的田野里就只有我们在欢笑,在搞笑,在说着不着边际的话。
很快,田地里的庄稼都喝饱了水,我扭着头笑嘻嘻地说:“有来弟的陪伴,干活的时间都缩短了。”妹妹在一边嘿嘿地笑着,她感受到了自已即便是弱小的,但是她却却能发挥极大的作用,她感受到了自已的价值。
黑暗的笼罩下,我和妹妹两个相依为伴,并没有感到黑暗的可怕,我们手拉手,一路的欢声笑语回到了家里。
我把肩上扛着的铁锹放到了院子一旁的角落里,回过身,透过那破旧的窗户,依稀看见,妈妈坐坐在炕上,而爸爸则躺在炕上。
我心里嘀咕着,不知道他们吃过饭没有,不知道他们做饭了没有,管他们呢,此时我和妹妹饿得早已饥肠辘辘,还是先管好我们和妹妹的肚子里吧,我自私地想着。
于是我并没有去到爸爸妈妈的屋子里,关心询问他们饿不饿,我直接去到了厨房里,一进厨房的门,看见厨房里的摆设依旧和我下地前一模一样,看着眼前的冷锅冷灶,看着冰冷的厨房,没有一点儿做饭的烟火气,我心里笃定,爸爸妈妈肯定没有做饭,他们晚上肯定没有吃饭。
但是,但是,他们没有做饭,没有吃饭,为什么会这么平静?为什么会这么安静地在屋子里躺着?以往爸爸因为饥饿总会大发雷霆,总会急急躁躁地家喊着让我赶快做饭,然而今天他们的做法却让我出乎意外。
来不及多想,我开始操持着做饭,我在厨房里打理着一切,突然,我脑中想到了一件事情,随后,我扔下手里的菜刀,急忙跑到爸爸妈妈的屋子里,看着我下午放在桌子上的蛋糕,咦?蛋糕明明就放在桌子上了,怎么会没有了呢?我皱着眉头疑惑着。
此时的我愣愣地看着蛋糕放置的位置,再看看盘着腿坐在炕上若无其事的妈妈,再看看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打着鼾的爸爸,我不经意地一瞥,看见在炕上躺着的爸爸嘴角上似乎有一点发白的东西,和爸爸那黝黑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那一小块儿白白的东西,在爸爸的脸上直挺挺地站立着,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是那样的突兀。
看到这一切,突然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,不对,不是预感,是确切的判断,这桌子上的蛋糕肯定被爸爸妈妈吃掉了,怪不得今天他们没有做饭,怪不得爸爸没有因为饥饿,大呼小叫,怪不得妈妈如此淡定地坐在炕上,冥思苦想着。
看到眼前的这一切,想到我辛辛苦苦做的蛋糕,顿时,我心里一股怒火直冲到天灵盖,我皱着眉头,紧紧地抿着嘴唇,双手死死地紧握着,朝着炕上的爸爸妈妈大声地质问着。
“桌子上的蛋糕是不是被你们吃掉了?”
一秒钟,两分钟,一分钟·····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,炕上的爸爸妈妈仍旧没有任何动静,仍旧自顾自地忙活着自已的事情,妈妈忙活着低头沉思,似乎在回忆着刚刚蛋糕的滋味,爸爸则忙活着睡觉打鼾。
看见他们那岿然不动的样子,看见他们那毫无任何反应的脸庞,我胸中那不可遏制的怒火喷射出来了,两只眼睛也喷射出愤怒的火焰,仿佛要把眼前的爸爸妈妈完全燃烧成灰烬,一切的愤怒化作我歇斯底里的一句喊叫。
“桌子上的蛋糕是不是被你们吃掉了?”
这一句呼喊,妈妈从回味中回过神来,爸爸也被我的大喊,瞬间在睡梦中惊醒,“你这个死妮子,老子睡个觉都被你吵醒了。”爸爸从炕上坐起来,低着头,眯着惺忪的睡眼嘟囔着。
“干什么?晚上了,不睡觉,你这是大呼小叫的干什么?”妈妈大声地质问着我。
很奇怪,明明是他们做错了事情,为什么还这样的理直气壮,为什么还这样的和没事人一样,为什么他们的心里没有一点的愧疚之情呢?
多年自私自利的行为习惯,造就成了他们心里,其实早已经没有了对对与错的分辨能力,是对是错,早就在他们的概念里模糊不清,早就在他们混沌的意识里被抹除掉,他们根本就不认为偷偷的吃掉全部的蛋糕是一件错事,是一件可耻的事情,是一件自私自利的事情。
看见他们那一脸无谓的样子,我心里既恨又怒。
此时的妹妹也从我们的屋子里走了过来,听见我们的对话,她心里也愤怒了起来。
“姐姐拿回来的蛋糕果真都被你们吃掉了,哼,怪不得我放学回家,妈妈给你使眼色,原来是她让你赶快把我支走,去地里找姐姐,原来你们早就发现了屋子里的蛋糕,原来你们两个这样的自私,姐姐带回来的蛋糕被你们统统吃掉,我和姐姐在地里干活,你们却一点都不舍得给我们留,你们太自私了,真不配做父母。”
“哎呀,不就是一块儿蛋糕嘛,我和你妈妈年纪这样大了,这是第一次吃蛋糕,没有把持住,你姐姐不是在蛋糕店里打工吗,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吃蛋糕,大不了明天再让你姐姐再带回来一个蛋糕,有什么大惊小怪的。”爸爸一脸不屑的样子说着。
说完,他扭着头朝着坐在炕上的妈妈,一脸谄笑地说着:“老婆子,刚刚的蛋糕好吃吧?看你看见了蛋糕和饿狼一样,都开始和我抢了。”妈妈奸笑着,“还说我和你抢,还说我见到蛋糕像饿狼一样,你也好不到哪里去,你看见蛋糕那眼神比看见你亲娘都亲。”说完,妈妈不经意间瞥了爸爸一个眼神。
都说蛋糕的甜能让人心里变得豁达,变得充满甜蜜感,让人的心里充满甜蜜的爱,让人的心情变得开心起来,但是,眼前的父母吃了一个大蛋糕,我怎么就没有发现他们有任何的变化呢,怎么蛋糕吃到他们的肚子里,他们就没有一丝丝的改变呢。
看来我又错了,蛋糕的甜腻是能改变一个人,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改变,并不是所有的人吃了蛋糕都会变得有爱起来,心里都会变得甜蜜起来。
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,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人层,而爸爸妈妈就属于这样的分层之间。
不会改变,他们是永远不会改变的,无论怎样甜蜜的蛋糕爸爸妈妈都不会改变的,这就是他们的本性。
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,这句话用在他们的身上一点都不为过。
看看吧,我说的一点没有错,爸爸妈妈两个人若无其事地相视一笑,面不改色地便又开始讨论起吃蛋糕的滋味,他们依旧沉浸在吃蛋糕的兴奋和喜悦中,全然不顾我和妹妹的愤怒。
我做蛋糕的心意他们全然不知,我和妹妹饿着肚子在地里干活,他们装聋作哑,不管不顾,我满胸膛的怒火,满心的愤怒,他们视而不见,他们心里只有他们那可悲的自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