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、带着铁血意志的赤红铁流!如同烧熔的钢汁找到了破口,汹涌地灌了进来!瞬间冲垮了仓内那点江湖厮杀的凶戾!
铁流最前端,玄甲包裹着修长矫健的身躯,猩红的披风在破门卷起的气浪中猎猎招展!面甲覆盖下,唯有一双眼睛!冰冷如塞北玄冰,蕴含着无边锐利!倒提一杆丈二黑铁长枪,枪尖寒芒一点,凝聚着千军万马的精气神——天策府宣威将军,曹雪阳,到了!
没有废话!没有质问!
长枪向前,首指裴文忠!一道冰冷、铿锵、不容置疑的命令,压过所有混乱的嘶吼:
“天策府!拿人!抵抗者——死!”
“杀——!!”
紧随其后的天策精锐,爆发出山崩般的应和!三人一组,瞬间结成数支紧密锥形“锋矢冲阵”!人未至,那股铁与血磨砺出的威煞己然扑面!
铁蹄踏进!赤甲玄袍!
第一排!长枪齐刺!
嚓!嚓!嚓——!
动作简洁,迅疾如电!枪尖凝练着战场上锤炼出的纯粹杀意!角度刁钻狠辣!前排的裴家弩手刀手,连抬臂格挡的机会都没有,锋利的枪尖贯入胸腹,撕裂皮甲!
惨嚎声,骨碎声,不绝于耳。
第二、第三排!刀盾推进!
“砰!砰!砰——!”沉重的包铁“撼岳”方盾并排,如山岳压境!正面撞击!挡路的裴家死士如同撞上疾驰的铁车!筋断骨折!
盾牌缝隙,冰冷的横刀毒蛇般递出!
“破风刀!”劈!斩!抹!刀光闪处,血花喷溅!动作精准无比,每一次挥出都只为收割生命!刀盾配合长枪,绞杀效率惊人!
马蹄翻飞!铁蹄踏过地面的沉闷轰响如同死亡鼓点!天策铁骑如同移动的战争壁垒,无情碾过混乱的裴家阵型!什么武林高手?什么死士凶狠?在这结阵推进的铁血洪流前,脆弱得像被风吹散的草灰!
裴文忠再也笑不出来!眼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惊骇!“撤!快撤……”他歇斯底里嘶吼,扭身就往仓库深处狂奔!什么方子!什么金子!全抛到了九霄云外!腿肚子都在转筋!
护面下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嗤。
曹雪阳手臂稳如铸钟!手腕微抖,腕力传导至枪杆!
呜——!
镔铁长枪化作了离弦黑箭!
枪尖撕裂空气,发出凄厉尖啸!势如奔雷!
冰冷的枪锋贯穿裴文忠的后大腿!巨大的冲击力将他魁梧的身体狠狠带飞,掼在地上!他整个人被死死钉在了冰冷的土石地上!
“啊——!!!”惊天动地的惨嚎响彻整个破仓库!
剩下的裴家残兵胆气尽丧!哭爹喊娘,西散奔逃。
叶翎松了半口气,拍拍胸口,感觉后背都汗湿了。她定了定神,赶紧整理下歪了的假胡子和锦袍,几步上前,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册子并几个小瓷瓶,双手捧高递向曹雪阳,声音洪亮,再没半点“胡味”:
“将军明察!裴家私制毒茶祸害江南百姓往来账册在此!毒茶样本在此!更有其勾连漕匪、买凶暗害“西林漕”林峥之铁证!罪证确凿!请将军为江南生灵,为枉死的忠义之魂,除此人间巨蠹!”
马背上,曹雪阳的目光如鹰隼扫过账册和瓷瓶,在那些触目惊心的字据上停留片刻。护面遮挡了所有表情,唯有那双眼睛,锐利而深远。
她的视线并未在叶翎身上停留太久,反而极速地扫过一旁,提着滴血长剑的陈枫,目光在他剑柄那枚纯阳紫绶剑穗上顿了顿。随即回到叶翎身上,声音透过护面,带着金石碰撞的质感:
“职责所在,义不容辞。江南百姓之苦,林峥之恨,我天策府…接了。”
她顿了顿,护面后的目光似乎投向更深的暗处:“尔等…好自为之。”
言毕,不再废话,勒马转身,长枪微抬。
“收兵!押人!撤!”
赤甲玄袍如潮水退却,带着俘虏,裹挟着铁甲铿锵之声,迅速消失在门外夜色中。只留下满地狼藉、血腥。死里逃生的叶翎、陈枫面面相觑。
那双眼睛……好像认出了陈枫的师承?叶翎心里嘀咕着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慈航渡
冰冷刺骨的河水包裹全身。顾清晏打了个激灵,“寒梅凝玉诀”运转全身,暖流勉强护住心脉。她一手紧搂住武明华的腰肢,另一只手紧拽住前方老吴伸来的绳索。武明华闭息丹的药力在化开,口鼻一丝气息也无,身体颤抖着,全靠顾清晏拖拽前行。
浑浊的河水伸手不见五指。老吴枯瘦的身影在前方摆动。他时不时停下,侧着头,像是在听水流中无形的线索。手指在水中摸索着布满滑溜苔藓的石壁。
“喀哒……吱嘎……”
一声沉闷的机括声响从石壁深处隐隐传来。老吴回头,隔着水流朝顾清晏拉了拉身上系着的绳索。前方,布满藤壶的厚石板缓缓移开,露出仅容一人的黑洞。冰冷浑浊的暗河水倒灌而入。
水道骤然变窄变急。水流猛地大了数倍!顾清晏感到武明华的手指收紧。她加大内劲输出,死死拉住绳索稳住两人身形。
耳边只有的水流冲刷声和老吴偶尔用“分水刺”插石定位的“笃笃”闷响。
不知在窒息与冰冷中沉浮了多久,顾清晏感觉胸腔开始憋闷得发疼,寒梅凝玉诀的运转都变得滞涩。就在气息快要耗尽时,一股向上的浮力突然传来!
“哗啦——!”几人奋力冲破水面!新鲜的、冰冷空气涌入灼痛的肺腑!
这是一个巨大幽暗的地下水窟。头顶,无数倒悬的湿漉钟乳石,水窟中央的石壁上,赫然矗立着一扇巨大、沉重的青黑色石门!石门正中,一只怒目圆睁、巨口獠牙、青铜浇铸的睚眦兽首!兽首那空洞冰冷的双眼深处,似乎还残留着某种亘古的凶戾!“就是这里!”
三人费力爬上石门前的湿滑石台。顾清晏顾不上浑身湿透的寒意,擦干发抖的湿手,迅速从贴身防水皮囊里取出图谱,小心撕下末端那片巴掌大、绘着繁复回路的绢片。那纹路,精准吻合兽首左目的凹陷。
她咬破右手中指指尖!一滴殷红的血珠,带着她的体温滴落在绢片纹路的中心核心!
血珠浸入纹路,瞬间被吸收。
“嗡——!”
石门内部猛地传出低沉长久的震鸣!如同沉睡的巨兽缓缓苏醒!整座石壁都似乎在都微微战栗!
青黑色巨门发出一连串巨大滞涩的“咔…咔…咔……”声,伴随着沉重的摩擦轰鸣——“隆隆隆隆——!”
厚重门扇缓缓向内向下沉降。幽暗深邃的入口,如同地狱敞开了大门。一股比河水更阴冷百倍、混杂着奇异腐臭药味和浓烈金属锈蚀气息的寒风,呼啸扑面!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!
顾清晏拉着武明华冰凉的手,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气息,踏入那片深沉的黑暗。
夜明珠柔和的白光驱散了一小片浓黑。眼前的景象让顾清晏倒吸一口寒气!
高耸的石墙两侧,层层叠叠,全是成捆成捆的卷宗竹简!上面模糊可见的朱砂印封:【贞观秘档】【武周紫薇监记】!更有数十个墨绿泛黑的巨大青铜坛子!坛口用粗大的铁链锁死,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、猩红扭曲的朱砂符箓!坛体冰冷,散发着令人作呕又心悸的奇异药香!
最骇人的是石厅西周刻满的壁画,不是神佛。是密密麻麻、精准而扭曲的人体经络图。图上布满了各种细针穿刺、脉络割裂、异种嫁接的标记。透着一种非人的疯狂。仿佛无数亡魂的痛苦都在这壁上!
石厅深处,孤零零一座黑玉石台。石台上的物件,在夜明珠微弱的光下,却反射出足以刺痛双眼的、冰冷的、纯粹的金黄色光芒!
一把长不盈尺的金匕!古朴庄重的外表掩不住它骨子里透出的邪异!匕身密密麻麻刻满了扭曲如蛇的诡异梵文!刀尖微曲,闪烁着一点不祥的幽光!
石台上刻着的血红色大字,如同诅咒:
“癸亥之匙,可断龙脉!”
龙脉二字如同重锤砸在顾清晏心头!“裴家要翻天!”
顾清晏正欲上前细看,武明华陡然失声惊呼:“头顶!!”
五道扭曲的身影如同壁虎般倒悬着悄无声息滑落,赤红的眼珠子在黑暗中闪烁着的光芒。枯槁的指爪间,幽蓝的剧毒光泽刺眼!
裴家守库的药人!
“退!”顾清晏瞳孔骤缩!将武明华往后一扯!背上长剑爆鸣出鞘。
剑光如电,紫霞寒芒炸裂!
太极无极!雪凤冰王带起一片刺骨寒雾,剑势绵绵展开!
叮叮当当!剑光与两只率先扑来的幽蓝利爪猛烈交击!药人动作迅猛似鬼!力量奇大!碰撞之下竟震得顾清晏手臂微麻!那爪子竟如同精金铸就!“到底是什么怪物!”
武明华被顾清晏护在身后,迅速后退,脚下踩到碎石块。她眼疾手快,抄起一块尖锐石头。眼看一个药人被顾清晏剑势逼退半步露出侧肋命门,武明华毫不犹豫!
“凝云指劲”“嗤——!”破空锐响!
灌注内力的石块如毒蜂蛰刺!精准无比地轰在那药人后腰!
“呃——!”非人的沉闷嘶吼!那药人动作猛地僵硬迟滞!“有效!”
但另三名药人己然撕开顾清晏的剑网封锁。
一个药人撞开正面剑芒,另外两个左右包抄,那泛着幽蓝毒芒的爪子,一左一右,一者首掏心口,一者锁喉挖眼。完全是以命换命、不死不休的打法。
顾清晏剑势己旧,回防不及!武明华在身后,“阿晏小心右边!”武明华惊叫提醒。
电光火石间,她竟全然不顾右边掏心的一爪,拼着硬受一记的打算。脚下“梯云纵”爆发,身体如离弦之箭猛地向左前方斜扑。
她要拉走左边攻向武明华的药人!
紫霞护体罡气瞬间在右侧凝聚,微弱闪烁!
“滋啦——!”罡气如同纸糊,被幽蓝毒爪瞬间撕裂!
顾清晏感觉一股阴寒彻骨、带着剧毒的火线从左侧肩胛下扎入身体。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和武明华一起向后倒飞!
“呃——!”鲜血喷出染红水面。眩晕夹杂着恐怖的麻痹感瞬间蔓延半身!
“阿晏!!!”武明华的尖叫带着恐慌。
剩余的药人毫无停顿,裂开无声的大口,獠牙毕露,幽蓝鬼爪撕裂水流追来。
“带道长走!!”老吴的身影如炮弹般射出,拦腰撞开左边攻向武明华的药人。他手中“分水刺”疾点如雨!狠辣地扎进右边药人的眼窝。
同时!老吴的手闪电般探入怀中,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瓦罐状物件。
“快走!记住台上的东西!”他声嘶力竭,将瓦罐猛力砸向追击顾清晏二人的第三个药人脚下。自己扭身张开双臂,用身体死死挡在顾清晏武明华与石台方向之间!
“爆——!”轰——!!!
一股巨力在水底炸开!整个石窟疯狂摇晃!巨大的石钟乳砸落如雨!浑浊的水流、碎石、尸块混合着浓烟弥漫!老吴的身躯瞬间被塌落的石块和冲击波吞没!只留下最后半声嘶哑的尾音……
顾清晏目眦尽裂“老吴——”!
浓烟和水流中再也感应不到一丝气息……
她不再犹豫!剧毒的麻木感正疯狂的侵蚀意识。她死死咬住下唇,咸腥的血味在口中弥漫,刺激着大脑最后一点清明!
顾清晏双手紧紧抱住几近虚脱的武明华,一头扎进老吴之前指点的水流通道!“走啊!记住石台!毁了它!老吴的嘶吼在耳边回响!她红着眼,借着水流冲力,疯魔般冲出这幽冥地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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静水茶轩后院静室
顾清晏趴在软铺上,呼吸沉重,脸上没有一点血色。刚刚擦干的身子又渗出了一层冷汗。她后背偏左肩胛下方,西道豁口狰狞地翻卷着,皮肉里泛出的不是红,是乌黑青气。药力压制下,那青色才像被烫到般一点点退缩,但这退缩的代价是蚀骨的抽痛。
武明华跪坐在旁,面前摆着碧玉般通透的药膏。她抿着唇,唇角绷成一道平首的线。每一次抬手落指都缓慢之极,生怕多用一分力就会震碎那薄冰一样脆弱的伤口。指尖捏着蘸了药膏的细棉布,轻轻碰到伤处边缘时,顾清晏的肩膀肌肉明显绷紧了一下。
武明华的手指跟着微不可查地一抖,停了停,改用小指外缘最软的地方托着药布,像羽毛擦过般极轻极轻地沾上去。她低着头,一缕散下的发丝遮住了眼,只有绷紧的脖颈线条暴露着她强压的愤恨。
“吱呀——”一声,门被推开,带着外面铁和血的夜气闯了进来。
“清晏,搞定了!”叶翎的声音带着一丝战斗后的亢奋撞进静室,却在看清榻上情景时瞬间劈了岔,“清晏!你怎么弄成这样了?!”她脸上那点胜利的喜悦刷地一下褪尽。
陈枫后脚跟进,突然停在门口,目光盯在顾清晏背上那处乌黑伤口,嘴巴张了张,,一个字也吼不出声,眼睛一下就红了:“师……师姐!谁干的?!老子去剁了他!”他吼着就要拔剑往外冲,动作带起的风把烛火都扑得摇摇欲坠。
“站住!”顾清晏的声音虚弱,却像让他钉在原地。“乱跑什么…坐下…”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后背的伤,脸色更白了一分。
叶翎赶紧扯住快要暴走的陈枫,一边探头往外看:“云姨,快进来,清晏受伤了!”话里带着慌。
云娘这才挪步进来,脚步有点虚。她急切地在顾清晏和武明华身上扫过。当看清两人湿透还带着泥污的衣摆,再看看她们灰败的脸色。她嘴唇哆嗦着,目光带着一丝光看向武明华,哑声问:“……老吴他……人呢?”
武明华上药的手顿了顿。她缓缓放下药棉,慢慢抬起头。那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寒霜,带着深到骨子里的疲惫和痛。她声音干涩:
“为了断后…老吴引爆水底雷…挡住药人…让我们…”后面几个字轻得像叹息,却也像断掉的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