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一点十七分,程岚苓从睡梦中惊醒。
窗外,伦敦的夜空飘着细雨,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,像某种摩尔斯电码。
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,暖黄的光晕立刻填满了小半个房间,照亮了墙上贴着的几张手稿碎片——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旋律,总是来不及找谱纸,就被随手记在便签、收据甚至纸巾上。
她抓起枕边的五线谱本,铅笔在纸面上快速滑动。
梦中那段旋律还在脑海中清晰地回荡着——开头是如同雨滴般零散的单音,然后渐渐汇聚成溪流般的十六分音符。
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。
程岚苓趿拉着拖鞋推开门,发现黎茵茵正蹲在冰箱前,借着冷藏室的灯光往嘴里塞昨晚剩下的提拉米苏。
"又失眠?"黎茵茵含糊不清地问,嘴角还沾着咖啡粉。
她今天染了一缕宝蓝色的挑染,在冰箱灯的照射下像一小簇火焰。
程岚苓晃了晃谱本:"旋律在脑子里打转。"
"艺术家真可怕。"黎茵茵做了个夸张的颤抖动作,从碗柜里拿出两个马克杯,"幸好我只是个普通美术生。"
水壶咕噜咕噜地响着,蒸汽顶得壶盖轻轻跳动。
程岚苓趴在餐桌上继续写谱,铅笔尖在纸面上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。
黎茵茵泡了两杯洋甘菊茶,在她对面坐下,开始削彩色铅笔——她明天有素描课,总喜欢提前把每支笔都削得尖如针头。
"这里,"程岚苓突然抬头,哼了一小段旋律,"是不是少了点什么?"
黎茵茵咬着铅笔尾端思考了几秒,突然跳起来冲向客厅。
她回来时抱着那台老式打字机——上个月从二手市场淘来的,说要用来写"更有质感的日记"。
"试试这个。"她按下几个按键,金属字模撞击纸面的"咔嗒"声在寂静的午夜格外清脆。
程岚苓眼睛一亮。
她重新修改了谱子,在钢琴旋律中加入打字机节奏的想象——机械的精准与流动的琴音形成奇妙的对位。
"天才!"她抓起茶杯和黎茵茵碰杯,"你应该改行学作曲。"
"免了,"黎茵茵做了个鬼脸,"我宁可画一百张石膏像也不愿意算一个和弦。"
雨声渐渐小了。
她们窝在沙发两头各自忙碌——程岚苓完善着曲子,黎茵茵在速写本上涂鸦。
冰箱突然发出嗡鸣,接着是制冰机吐出冰块的哗啦声。
程岚苓抬头,发现窗外透出一丝极淡的晨光,像被水稀释过的蓝墨水。
"天亮了。"黎茵茵打了个哈欠,素描本从膝盖滑到地上,上面画满了各种表情的打字机,有的在笑,有的在哭,还有一台戴着礼帽。
程岚苓合上谱本,封面上用花体写着《午夜打字机》。
她想起Gabriel说过的话:"最好的灵感往往来自最意想不到的日常。"
当时她以为这只是客套话,现在却突然懂了——就像今夜,一段旋律、一台打字机、一个偷吃甜品的室友,组合成了比任何精心设计的乐章都更鲜活的创作。
"明天——"她看了看窗外,"不对,今天下午没课,我要去琴房试试这首。"
"记得带咖啡,"黎茵茵己经半闭着眼睛往卧室挪动,"我要超大杯冰美式……"
晨光渐渐明亮起来。
程岚苓把谱本放在餐桌上,旁边是黎茵茵忘记盖盖子的彩色铅笔。
厨房窗外,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,照在对面建筑的红砖墙上,把雨痕映成了金色的细线。
她突然很期待下周的工作坊。
不是因为有Gabriel的指导,而是因为她终于有了真正想分享的作品——关于午夜的雨声,关于老打字机的咔嗒响,关于那些在黑暗中依然闪闪发光的微小灵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