鱼小白推开张寡妇家的木门时,门轴发出的“吱呀”声和自家铺子的一模一样。院子里堆着半人高的废品,塑料瓶和旧报纸中间,插着三支没烧完的香,香灰歪歪扭扭积在地上,像三个跪着的人影。
“来了?”屋里传来个沙哑的女声,张寡妇从堂屋走出来,手里端着个豁口的搪瓷碗,碗里盛着黑糊糊的东西,“先坐,纸人要等我儿子放学再扎,得照着他的样子来。”
她的眼睛红肿着,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泪痕,可嘴角却勾着笑,像是哭和笑被缝在了一起。
鱼小白的目光扫过堂屋供桌,上面摆着个牌位,没写名字,只贴了张小孩的照片,眉眼和张寡妇有七分像。牌位前的香炉里,插着七根香,全是半截的,像是被人硬生生掐断的。
“你儿子……”鱼小白开口,声音还是纸页摩擦的沙沙声,自己听着都陌生。
“上学呢。”张寡妇把搪瓷碗往桌上一放,碗底的黑汁溅出来,在桌上晕开,像滩血,“不听话,总往外跑,抓回来打一顿就好了。”
她说着,撸起袖子擦了擦眼角。胳膊上露出片青紫的瘀伤,形状像个小小的手印。
鱼小白的指尖在口袋里蜷起,触到卷宗硬壳的棱角。卷宗里关于张寡妇的那页,写着“欠三条命”——她丈夫,她爹妈,还有她七岁的儿子,三个月内全没了,死因都是“意外”。
供桌后的墙上挂着全家福,照片里的张寡妇笑得温和,丈夫搂着她的肩,儿子坐在她腿上。可照片上所有人的眼睛,都被人用黑笔涂掉了。
“扎纸人要黄纸吧?”鱼小白拿出带来的黄纸和剪刀,指尖的纸浆味混着屋里的霉味钻进鼻腔。
张寡妇的笑突然僵住,眼睛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剪刀:“不用剪刀,用手撕……我儿子怕疼。”
话音刚落,供桌下传来“咚”的一声,像有个小孩在底下踢了一脚。张寡妇猛地站起来,声音尖了八度:“说了别闹!”
她走过去,对着供桌底下骂了几句,语气又狠又软,像在哄,又像在威胁。鱼小白低头,看见供桌缝里露出只小孩的鞋尖,沾着泥,和照片里她儿子穿的那双一模一样。
剪刀突然在手里发烫,和之前那枚铜钱的温度一样。鱼小白低头,发现黄纸上不知何时多了行字,是用剪刀尖划出来的:“她儿子在碗里。”
她的目光撞进那只豁口搪瓷碗——黑糊糊的东西里,沉着半片小孩的指甲,染着红指甲油,是张寡妇给她儿子涂的。
张寡妇转回头,眼睛里的红血丝更密了,嘴角的笑咧到了耳根:“怎么不扎?是不是看我家太破,不愿意?”
供桌下的响动越来越大,像是有个小孩在里面打滚,伴随着指甲刮木头的声音。
鱼小白举起剪刀,不是要扎纸人,是对着自己的手腕——她突然想起卷宗里的话:“替身咒,解在血”。
纸糊的皮肤裂开,流出来的不是血,是草芯和纸浆。
张寡妇的眼睛突然亮了,像看见什么美味,舔了舔嘴角:“原来你也是……”
供桌底下猛地伸出只小手,青灰色的手指抓住了张寡妇的脚踝,往阴影里拖。张寡妇尖叫着去踹,却在看清那只手的瞬间僵住——手背上有颗红痣,和她儿子的一样。
鱼小白看着她被一点点拖进供桌下,听着她的尖叫变成呜咽,最后变成纸页被撕碎的声音。
供桌下安静了。
鱼小白收起剪刀,拿起那张全家福。照片上被涂掉的眼睛位置,不知何时多了两个黑洞,正对着她笑。
口袋里的卷宗自己翻过一页,新的地址浮现出来,旁边写着:“欠命的,不止她一个。”
门外的阳光突然暗了,一个穿红衣的人影在门口晃了晃,是太奶奶。她朝鱼小白点了点头,身影融进巷口的阴影里。
鱼小白低头,看见自己手背上,多了颗小小的红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