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画眼睛的纸人咧着嘴,嘴角几乎咧到耳根,露出里面空空的纸芯。鱼小白盯着它,突然发现纸人的蓝布衫上沾着点眼熟的红——是她刚才被铜钱烫出的水泡破了,滴在地上的血。
那滴血正顺着纸人的衣角往上爬,慢慢在它空着的眼眶位置晕开,像两团模糊的血眼。
手机突然弹出首播软件的提示,是后台自动保存的回放。她鬼使神差地点开,画面停在奶奶举着剪刀扑过来的瞬间——镜头里,奶奶身后站着个穿寿衣的女人,正伸手去够卷宗,而女人的脸,和她镜子里的自己分毫不差。
“小白。”太奶奶的声音从铜钱里传来,带着点叹息,“你以为解脱是那么容易的?”
鱼小白猛地攥紧铜钱,铜钱烫得像块烙铁。她低头看那纸人,血眼己经成型,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里的卷宗——卷宗不知何时又摊开了,最后一页的空白处,多了行血字,是她的笔迹:“替身不止一个。”
供桌底下突然传来“滴答”声,像水滴落在空桶里。她探头去看,桌底的阴影里积了滩黑水,水里浮着七个纸人,每个都穿着不同样式的衣服,脸却全是她的模样,只是表情各异,哭的、笑的、尖叫的……
“当年你奶奶杀我时,取了我的生辰八字,和你的绑在一起。”太奶奶的声音带着寒意,“她以为烧了我,就能让你替我受阴司的罚,可她不知道,替身一旦沾了血亲的血,就会一代代传下去。”
纸人的血眼突然滴下血来,落在卷宗上。卷宗里的死亡证明自己翻了页,死者姓名处不再是空的,赫然写着“鱼小白”,死亡日期那栏,墨迹新鲜——明天。
鱼小白的后背撞在门板上,门板是凉的,刚才的阳光不知何时消失了。她转身去拉门,却发现门把手上缠着根红绳,红绳的另一头,拴着个纸扎的小棺材,棺材里躺着个迷你纸人,穿着她昨晚的睡衣。
“跑不掉的。”纸人突然开口,声音是她自己的,“你以为奶奶为什么失踪?她是被上一个替身拖走了。”
铜钱在她掌心突然炸开,碎成两半。太奶奶的声音消失了,铺子里只剩下纸人关节转动的“咔哒”声。
鱼小白低头,看见自己的影子又变了形,影子的手里,正举着那把锈剪刀,慢慢朝她的脖子伸来。
影子手里的锈剪刀越来越近,冷光贴着鱼小白的脖颈滑过,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。她猛地侧身躲开,剪刀“咔嚓”一声扎在门板上,深深嵌进木头里,像咬进了血肉。
供桌下的黑水漫到了脚边,那些泡在水里的纸人正慢慢浮起来,每个纸人的脸都对着她,七张嘴一起开合,发出她自己的声音:“明天,明天……”
那个没画眼睛的纸人己经站在了她身后,血眼在昏光里亮得吓人。鱼小白能闻到它身上的纸浆味,混着点熟悉的甜腥——和奶奶失踪那天铺子里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卷宗突然自己翻到最后一页,空白的纸页上慢慢浮现出字迹,是太奶奶的笔迹,带着点颤抖:“替身咒,解在血,血亲偿,亦可接。”
血亲?
鱼小白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纸灰,奶奶化成的纸人还躺在那里,空着的眼眶正对着她。她又看向身后的纸人,血眼眨了眨,嘴角咧得更大,露出纸芯里藏着的东西——半片指甲,染着红蔻丹,是奶奶的。
手机在这时自动点开了相册,最新一张照片是她昨晚拍的:铺子里的供桌前,奶奶正背对着镜头烧纸,火光里映出她手里的纸人,脸画得和鱼小白一模一样,而纸人脚下,踩着张剪报,正是二十年前太奶奶猝死的新闻。
原来奶奶烧的不是祭品,是替身的名字。
影子的剪刀再次挥来,这次带着风声。鱼小白抓起地上的半片指甲,想也没想就往纸人血眼里按去——那是奶奶唯一留下的“血亲之物”。
纸人发出刺耳的尖叫,血眼瞬间炸开,黑血溅了鱼小白满脸。它的身体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下去,露出里面卷着的黄纸,上面写着七个名字,最后一个是她的,前面六个,笔迹都和奶奶的死亡证明上的一样。
影子手里的剪刀“哐当”落地,影子慢慢变淡,最后缩成一团,钻进卷宗的缝隙里。
铺子里的黑水开始退去,纸人一个个沉回供桌下,像从没出现过。只有那本破笔记本还躺在地上,最后一页的字迹己经干了,是奶奶的笔迹,歪歪扭扭:“小白,奶奶接了……”
鱼小白捡起笔记本,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泪痕,是真的泪,不是血,也不是水。
门板突然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外面的天光涌进来,亮得晃眼。门口站着个老太太,蓝布衫,蓝布鞋,手里提着菜篮子,看见她就笑:“小白,奶奶买了你爱吃的豆腐脑。”
是奶奶的样子,眼睛里有瞳孔,嘴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菜市场的泥。
鱼小白盯着她手里的菜篮子,篮子里除了豆腐脑,还露着半张黄纸,上面写着个名字,被墨涂掉了,依稀能看出是“鱼小白”。
奶奶的笑僵在脸上,慢慢咧开,像纸人一样,嘴角到了耳根:“你看,奶奶替你接了呀。”
阳光突然变冷,鱼小白低头,看见自己的手正在变成纸糊的质感,指甲缝里,开始渗出纸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