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奶奶的身影在供桌前晃了晃，蓝布衫的衣角擦过纸人的脸，那些纸人竟像活了般抖了抖，眼珠里的墨晕开一点，像是淌出了黑泪。
鱼小白攥着笔记本的手几乎要抽筋，封皮烂掉的地方刮得掌心生疼。她想退，脚后跟却撞到了柜台，那本卷宗从怀里滑出来，“啪”地摔在地上，散开的纸页里飘出张新东西——是张冥币，上面印着的人脸，赫然是她自己的样子。
“小白，”奶奶的声音从供桌后传来，沙沙的像揉纸，“把本子给我。”
鱼小白猛地抬头，供桌前的身影明明是奶奶的轮廓，可脖子却转了个不自然的角度，脸正对着天花板，说话时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。
笔记本突然发烫，烫得她差点脱手。封皮自动翻开，最新一页的字迹还在往下渗血：“她不是奶奶”。
供桌后的身影动了，佝偻的背首起来，慢慢转过身。那张脸在昏光里忽明忽暗，纸一样的皮肤下，血管青得像蚯蚓，眼睛的位置是空的，两个黑洞正对着鱼小白手里的笔记本。
“不听话啊。”那声音变了调，尖得像指甲刮玻璃，“那东西不该留，留了就要替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供桌突然剧烈晃动，上面的香烛“哗啦”倒了一片，烛火在地上滚了几圈，烧着了散落的冥币。火光里，鱼小白看见奶奶的身影在扭曲，蓝布衫下露出的胳膊，皮肤正一片片往下掉，露出森白的骨头。
她尖叫着转身就跑，手指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——是纸人手里的引魂幡，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手腕，幡布冰凉，像条蛇。
“替谁？”鱼小白吼出声，不知哪来的力气扯断了幡布，“那卷宗里的人是谁？！”
奶奶的身影在火光中猛地顿住，黑洞洞的眼眶里突然淌出黑血，滴在地上，晕开一朵朵像花的印子。“是你啊，”她笑起来，声音里混着纸页翻动的声，“从你出生那天起，就定好的……”
“轰——”
供桌突然塌了，纸人被压在下面，发出“咔嚓”的脆响，像骨头断裂。鱼小白趁机扑到门口，手指刚碰到门闩，就听见身后传来笔记本合上的声音。
回头时，供桌前只剩一地纸灰，奶奶的身影不见了，只有那本笔记本躺在灰里，封皮朝上，烂掉的地方露出三个字，是用黑血写的：
快到了。
门外的天不知何时亮了，可阳光照进铺子，却暖不起来，反而让那些纸灰在光里飘得更清楚——像无数双眼睛，正盯着她的背影。
天光透过门缝挤进来，在地上投出道歪斜的亮线，却照不进铺子最里面的角落。鱼小白靠着门板滑坐在地，手心还留着笔记本烫过的灼痛感，刚才扯断的引魂幡碎片缠在手腕上，像道冰冷的勒痕。
她低头去解那碎片，指尖刚碰到布料，碎片突然蜷成一团，化作灰烬从指缝漏下去。地上的纸灰里，不知何时多了串脚印，很小，像孩童的尺寸，从供桌一首延伸到她脚边，脚印里还沾着没烧透的纸人残骸。
手机在这时亮了，是条推送消息：“本地新闻：城东老巷发现无名女尸，衣着特征与失踪老人吻合……”
鱼小白的呼吸骤然停住。她颤抖着点开，照片里的巷口正是百事铺后巷，地上盖着白布，露出的半只鞋尖绣着小雏菊——是奶奶的鞋。
可她昨晚明明看见奶奶的身影在供桌前……
“哗啦——”
柜台上的铜铃突然自己响了，叮当作响的声音里，混着个小孩的笑声。鱼小白猛地抬头，看见供桌残骸上坐着个纸扎娃娃，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式，红棉袄，绿裤子，脸上用朱砂点的笑嘴咧得异常大。
那娃娃手里捏着张纸，上面是用红墨水写的字：“你看卷宗第三页。”
她慌忙去捡地上的卷宗，手指翻到第三页时，心脏像被攥住了——那是张泛黄的领养证明，领养人是奶奶，被领养人姓名处写着“鱼小白”，而出生日期下面，盖着个模糊的红章，章上的字依稀可辨：“阴时生人，宜当替身”。
纸扎娃娃的笑声更响了，它突然从供桌上跳下来，红棉袄擦过地面，留下道暗红的痕迹。鱼小白眼睁睁看着它跳到柜台后，掀开了奶奶常锁着的抽屉，从里面拖出个黑布包。
布包落地的瞬间散开，滚出来的是半只断手，皮肤青灰，指甲缝里嵌着黑泥——和昨晚从门缝里伸进来的那只一模一样。
“奶奶把它藏起来了呀。”纸扎娃娃突然开口，声音尖细得像捏着嗓子，“她说，藏住这个，你就能多活三天……”
鱼小白的视线僵在断手上，那手腕处的伤口不平整，像是被硬生生扯下来的。而断手的无名指上，戴着枚磨得发亮的银戒指——是奶奶戴了一辈子的那枚。
这时，笔记本从怀里滑出来，自己翻开到新的一页，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像是在挣扎：
“三天到了。”
铺子里的光线突然暗下来，所有的影子都在往一个方向聚拢，最终在她脚边凝成个模糊的人形。纸扎娃娃跳到那影子上，红棉袄瞬间被染成黑色，它抬起头，朱砂点的眼睛里渗出黑血，咧着嘴对鱼小白笑：
“现在，该还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