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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皇宫的第二日，张恭便带着一大家子人告到了皇帝面前。
大殿之前，着朝服的中年男子笔首地跪在了皇帝面前。
声音颤抖地道：“陛下，江家小子竟如此嚣张，目无王法。在大庭广众之下将犬子打成这副模样，实在是太……太……”说到最后还重重地咳了几声，像是被气急的样子。
江淮景打了个哈欠，对于这么早便被人叫来对峙有些不满。他看向衣服褪到一半的张恭，那后背青一块紫一块的，还有些许条状的红痕，看起来像是用戒尺抽的。
他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用戒尺抽了张恭，那老头可真对自己的儿子下得去手。
或许是他也知道此事对丢人，挑了个下朝后人都快走光了的时间上告。因而大殿中的人并不算多，只有零星几个当时在场的人士。
“绝无此事啊陛下，臣子如今家道中落，府中现状让臣子担忧不己，这急匆匆地赶着回宫来，又怎有时间欺凌这张公子？”
江淮景今天用一素簪将头发轻轻挽起，额边有些许碎发散落，脸色苍白，眼圈通红，像是好几天没休息好的模样。
他心知自己长得像母亲——那个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，也是皇帝的表妹。
皇帝看着眼前人，不知是否勾起了深埋心中的回忆，心竟有些揪痛起来。
“阿景快快起身，有什么事儿慢慢说。”说罢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李公公。
“赐座。”
“陛下……”张卫天面色不善，刚开口便被江淮景截了话头。
“谢陛下。”江淮景低下头道了声，便在福生的搀扶下走向了一旁的位子。
江家小少爷体弱谁都知道，皇帝体恤侄子，让他就座也无可厚非。
张卫天张了张口，终是没说什么。
“陛下，今日这江家子敢辱我，待到明日他……他就敢欺君罔上啊陛下！”张恭气得不轻，手指着江淮景一个劲的哆嗦。
昨日他挨了江淮景的打就算了，对方也没讨着好。没想到回府后张卫天不仅不为他做主，反而用力地抽打他，让本来看着还不算严重的伤雪上加霜。
“你，咳，咳咳……”江淮景捂着唇，虚弱地咳嗽了几声，想说什么却未能说出口。
“啪！”是拍打桌子的声音，“大胆！”皇帝怒不可遏，指着张恭的鼻子就开始骂：“开口闭口地挑拨朕和朕的皇表弟的关系，你居心何在啊！”
这是皇帝第一次明面上承认他和皇家的关系，令众人吃惊，毕竟皇帝在前不久刚将江家贬到凤州，本以为这江家会永世不得翻身，可这又是将江小公子昭进宫，又是在众人面前承认二人亲戚关系，让众人有些捉摸不透。
“陛下恕罪啊陛下！”张卫天最先反应过来，拉着自家儿子就是往下跪，又拜又跪，恨不能把头都磕烂了。
“你可知口无遮拦，顶撞圣上该当何罪？！”
孟太尉眼珠转了几转，打着哈哈。“好了陛下，你也别吓这父子俩了，该怎么处理咱们就怎么处理。”
他本是有要事禀告于皇上，无奈被张卫天截胡因而立在一侧等待，没想到竟听到了这等事。
于是他配合着皇帝，给皇帝一个台阶下，顺便卖个小人情给张卫天。
“你说朕的表亲兄弟欺凌你，你可有证据？”皇帝抚了抚花白的胡子，怒气仍未消散。
“有……有的！那日五殿下路过，见到我与他对峙了！”张恭见有点希望，颤颤巍巍地回道。
本来江淮景还奇怪为何曲柳浔会留在这儿，没想到原是给人当证人来了。
“他说的可否属实？”皇帝一双眼瞪了过去，语气不善。
曲柳浔似乎被吓到了般，有些支支吾吾。
皇帝敛了敛神色，放轻了声道：“你旦说无妨。”
少年的脸色这才还看了点。“禀告父皇，张公子说的……”他拖了长音，意味深长地望了江淮景一眼。
江淮景偷瞪着他，眼神满含警告。
“自然属实。”
“扑通！”早己有准备的他猛地跪倒在地，眼泪不断地滚落。
“陛下，臣确经过了张府，但事实并非张恭所述。”
“在下昨日赶到京畿，想着购置些衣物进宫，不想路过张府被他拦下，在下身上伤痕累累，这肩更是中了一刀，疼痛难耐。”
江淮景说着，便将身上的衣物褪至肩下，那原本应洁白的纱布此时染上了大块大块的红晕，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血迹。
“大胆！张家小子你这是何意啊？”皇帝盯着那伤口，有些失神。
那张苍白可怜的小脸仿佛和记忆中的人重叠了起来，越发清晰地刻印在脑海里。
“我……我冤枉啊陛下！”
“噗通。”这回不用张卫天说，张恭腿脚便软地跪了下来。
脑子里净想着找皇帝狠狠参江淮景一本，竟是忘了这件事了……
以皇帝目前转变的态度看来，他还真可能不讨好。
“陛下！是江淮景……是江淮景先动得手！要不他怎么一开始隐瞒事实呢陛下！”他拽着一处可疑的地方开始攻击。
“张公子，话可不能昧着良心说。”江淮景状作伤心的模样，捂了捂胸口。“那街上的百姓可都看着你一群人将我拦截逼至巷子之事了。至于隐瞒此事，在下一是想给两家全个脸面，江府与张府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的情谊仍在。二是陛下日理万机，心系天下苍生百姓，不该为这点小事劳神苦思。”
“但你们既如此咄咄逼人，在下如若不道出事实，岂不是要化成那窦娥，六月飞雪了？”
“你……胡说八道，一派胡言！”张恭抖着身体，害怕与慌张在肥胖的脸上浮现，论口才他确实不如江淮景，事实也并不占理，回家定得被父亲痛打一顿。
他转头望向曲柳浔，曲柳浔本就与江淮景不和。此前也顺着他的话说了，想必会替他辩驳。“五殿下，您可要帮帮我啊五殿下，是江淮景先动的手啊！”
皇帝的脸黑了又黑，也跟着转头看向了曲柳浔。
“浔儿你说，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曲柳浔微张了张嘴，有些无措。“这……”
“儿臣那日只见张少爷和江公子聊上了几句，随后俩人便一起走了，本以为只是叙旧因而没放在心上，因此儿臣也不知究竟是谁让动的手……不过当时张少爷带的侍从明显多了江公子好多。”模棱两可的答案中又带着点明确的指向，就算出了什么差错也怪不到他头上，说话做事果真是滴水不漏。
张恭着急了，事情又倒向了另一边，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皇帝的眼神太过可怖，他禁受不住地磕着头，嘴里念叨着让皇帝明鉴，自己是无辜的的话语。
“闭嘴！”张卫天看形势不对，转头呵斥了儿子一声。“陛下，这淮景说得对啊，是臣一时心急，糊涂了！这就是两家孩子的一点小打闹，公说公有理，婆说婆有理的，这也分不清究竟孰真孰假的，也犯不着劳陛下的神……”张卫天踹了张恭一脚，喊道：“还不向淮景道歉！”
此事己经不是谁先动手的问题了，皇帝偏爱于江家小子实在明显，只能先将错认下了。
张恭虽心中有气，但还是不得不低头认错。“江淮景，江淮景我错了，你就原谅我吧。”
江淮景却不理睬他，挺首着腰背首首地跪在那儿，誓要一个交代。
皇帝梳理了下脉络平复了心情，看向江淮景柔声道：“阿景，你想怎么处理？”
皇帝把处理方式交到了江淮景手里，这在外人看来是件值得艳羡的事情，但江淮景却觉得这是一场隐隐的考验……考验他的野心及底线。
“臣个人倒是无所谓，只不过臣想为出生入死的部下讨个公道，讨声歉意。其他任凭陛下处置。”
“嗯……”皇帝吟思了一瞬，“张家子张恭顽劣淘气，重伤朕的表亲兄弟，罚闭门思过三月，并对其损害的人身和财产进行赔偿。张卫天教子无方，罚一个月俸禄。”
最后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。
皇帝的心思果真难以琢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