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,基地东边的铁皮仓库己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。
李云枢抱着一摞蜡纸课本转过墙角,正看见林小雨踮着脚往窗户上贴透明塑料布——那是从报废汽车上拆下来的挡风玻璃,用铁丝固定在窗框上,勉强能挡住风。
"李哥哥!"小姑娘听见脚步声,转身时额头蹭了道灰,手里还攥着半截粉笔,"高工说教室要通风,可昨儿夜里风大,把周姐晒的草药吹飞了半筐!"她指了指墙角堆着的旧课桌,那是用废弃的脚手架钢管焊的,桌面铺着压平的铁皮,"王叔叔说这些桌子能抗变异兽爪子,您看这桌角......"她蹲下去,用指甲抠了抠包着橡胶轮胎皮的桌角,"软乎乎的,磕不疼膝盖!"
李云枢蹲下来,指尖拂过铁皮桌面。
上面还留着焊枪的灼痕,像一朵朵凝固的火花。"小雨,"他把课本放在桌上,"记得教孩子们用铅笔的时候别太用力,铁皮容易刮断笔芯。"
"知道啦!"林小雨转身跑向黑板,马尾辫上的红皮筋一跳一跳,"我在识字班说过,铅笔是宝贝,要像保护种子那样保护!"她在黑板上画了颗歪歪扭扭的种子,旁边写着"种"字,粉笔灰簌簌落在蓝布围裙上——那是周美玲用旧窗帘改的,胸口绣着朵小太阳。
晨钟敲响第三下时,孩子们陆陆续续来了。
扎羊角辫的妞妞攥着块烤红薯当早餐,鼻涕虫阿福揉着眼睛,手里还抓着昨晚没拼完的齿轮模型。
最前头的是七岁的壮壮,他扶着腿脚不便的张奶奶进来,老人手里端着搪瓷缸,里面泡着晒干的野菊花:"李娃子,这茶败火,给孩子们润润嗓子。"
李云枢站在门口,看着孩子们把破布书包挂在椅背上,把捡来的石子当橡皮,把碎瓷片磨成尺子。
当林小雨拍了拍黑板,脆生生喊"上课"时,他忽然想起父母书房里的老照片——那是2044年的秋,他趴在绘图板上画防洪堤,母亲蹲在旁边教他用圆规,父亲端着茶站在窗边,阳光把三人的影子投在蓝图上,像幅会呼吸的画。
"日——"林小雨指着黑板上的大字,"太阳的日!"
"日!"孩子们的声音撞在铁皮屋顶上,惊飞了几只麻雀。
李云枢的喉结动了动。
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末日手环,金属表盘贴着皮肤发烫——系统刚提示【基础教育课程模板】己加载完毕,淡蓝色的面板在视网膜上闪了闪,被他压了下去。
现在不是看面板的时候。
"李指挥!"周美玲的声音从围墙方向传来。
这个总把碎发别在耳后的后勤负责人喘着气跑过来,怀里抱着个布包,"外头有个男的要见你,说是学者,带了本......"她压低声音,"《城市规划手册》。"
李云枢的瞳孔微缩。
核冬天后,纸质书比黄金还金贵,尤其是这种专业手册。
他跟着周美玲走到围墙边,远远看见个穿灰布大衣的中年男人,肩背的帆布包磨得发亮,正弯腰逗弄蹲在地上的阿福——那孩子正用树枝在泥里画"月"字。
"李指挥?"男人抬头,眼角的皱纹像裂开的土地,"在下陈默,以前是建筑大学的讲师。"他从帆布包底层抽出本书,封皮己经发脆,"听说贵基地在搞基建,这是我从旧图书馆地窖里翻出来的,或许能帮上忙。"
李云枢接过书,指尖触到封皮上的霉斑。
翻到内页,里面夹着泛黄的笔记,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:"地下管网抗压系数表""混凝土配比改良方案"......确实是专业人士的手笔。
他抬眼时,瞥见陈默手腕内侧有道淡粉色的疤痕——那形状,像极了旧时代的手铐印。
"欢迎加入。"李云枢伸手握住陈默的手腕,表面热情,指腹却轻轻压在对方脉搏上。
跳动规律,不似紧张。
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腰间的末日手环,启动扫描模式——蓝色光线扫过陈默全身时,表盘突然震动起来,红色警示灯在袖扣位置闪了闪。
"周姐,带陈先生去物资区登记。"李云枢笑着收回手,"王铁柱!"
"在!"墙根传来粗哑的应声,退伍老兵从稻草堆里钻出来,猎枪斜背在肩上,"指挥有啥吩咐?"
"带陈先生转转,讲讲咱们的规矩。"李云枢的目光扫过陈默腰间鼓起的部位——那里藏着把改造过的弹簧刀,刀刃淬过毒,末日手环的扫描不会骗人,"中午让厨房加个菜,学者可是宝贝。"
陈默的笑容僵了一瞬,很快又堆起来:"谢李指挥照顾。"
王铁柱走上前,粗糙的手掌搭在陈默后背上,像块滚烫的铁板:"走,先带你认认茅房——咱这规矩,拉屎不冲的,得去城墙根儿挖三天壕沟。"
李云枢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仓库拐角,摸出兜里的灰毛——是昨晚那只变异鼠的。
他把毛团扔进篝火里,火星噼啪炸响,像声短促的警告。
午后的识字班飘着野菊茶香。
李云枢巡视到教室后门时,正听见林小雨举着个齿轮模型:"这是发动机的零件,咱们基地的发电机能转,就是因为有好多这样的齿轮......"壮壮突然举手:"小雨老师,我爸爸以前是修车的,他说齿轮要上油!"
"对!"林小雨眼睛发亮,"所以明天科学课,我们要学怎么用废机油做润滑油——张爷爷说他知道哪里能挖到松脂,能当天然润滑油!"
孩子们的笑声撞开窗户,惊得陈默手里的搪瓷碗差点落地。
他正蹲在物资区外的石墩上吃饭,王铁柱坐在对面,啃着半块玉米饼,猎枪就搁在两人中间。
"李指挥真舍得给孩子们买书。"陈默夹了一筷子腌萝卜,"我在别的地方,可没见过这么好的教育。"
"咱这基地,娃娃比粮食金贵。"王铁柱把玉米饼掰成两半,递了半块给凑过来的阿福,"前儿个李指挥还说,要是连娃都教不会认字,建再高的墙也是白搭。"
陈默的手指在裤腿上轻轻敲了两下,节奏是摩尔斯电码的"危险"。
他抬头时,正看见李云枢从教室方向走来,怀里抱着一摞孩子们写的"作业"——歪歪扭扭的"日""月",还有用石子压着的"我要建房子"的图画。
"陈先生。"李云枢在石墩边蹲下,翻开一本作业,"壮壮说您上午教他认了'梁'字?"
"随便教教。"陈默的额头沁出细汗,"这孩子有天分......"
"天分是得有人带。"李云枢把作业递给王铁柱,"王哥,把这些收进资料室,锁好。"他转向陈默,笑容温和,"陈先生要是愿意,下午去教室帮小雨带代课?
孩子们爱听故事,您就讲讲以前的城市什么样——有高楼,有地铁,有晚上会亮的路灯。"
陈默的喉结动了动:"好,好。"
可当天傍晚,当李云枢检查完发电机回来时,却听见指挥中心外传来争执声。
几个刚加入的新人围在木桌旁,其中一个红脸汉子拍着桌子:"凭啥李指挥说建围墙就建?
咱们从南边过来,走了半个月,凭啥听他一个毛头小子的?"
"就是!"另一个瘦高个附和,"陈先生说,应该先建仓库,存够三个月的粮再......"
"放屁!"王铁柱的吼声像炸雷,他从阴影里冲出来,猎枪托重重砸在地上,"陈默呢?"
瘦高个缩了缩脖子:"他说去茅房......"
"追!"王铁柱一把揪住瘦高个的衣领,"老子早看那孙子不对劲!"
李云枢跟着跑向围墙,正看见陈默扒着铁丝网要翻出去,怀里还揣着半本《城市规划手册》的复印件。
王铁柱扑过去,像头棕熊,两人滚在泥地里,陈默的弹簧刀"当啷"掉在地上,刀刃泛着青黑。
"说!
谁派你来的?"王铁柱用膝盖压着陈默的背,猎枪指着他的后脑勺。
陈默喘着粗气,突然笑了:"你们以为就你么聪明?
西边的'铁狼'团早盯着你们了,知道你们有......"
"够了。"李云枢蹲下来,捡起那把弹簧刀,"周姐,把医疗舱外的隔离房腾出来。
王哥,给他松松绑——别弄死,有用。"
陈默的笑容僵住:"你......"
"我猜'铁狼'团想要我们的基建技术,或者位置坐标。"李云枢把刀收进腰间的工具包,"但他们不知道,真正的秘密从来不在纸面上。"他看向围过来的幸存者们,"都散了吧,明天还要上科学课——壮壮说要展示他做的齿轮模型。"
夜色降临时,隔离房的铁门"哐当"锁上。
李云枢站在门外,听见陈默的骂声渐渐低下去,转而变成压抑的抽泣。
他摸出末日手环,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:
【任务完成:建立教育体系】
【奖励:幸存者管理熟练度+15,当前Lv.5(60/100)】
【解锁:基础心理辅导课程模板】
月光漫过围墙,照进教室的窗户。
林小雨还在批改作业,桌上的油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墙上新挂的木牌上——周美玲用红漆写的字:"文明不止于钢筋水泥,更在于思想的传承。"
"李哥哥!"林小雨举起一张纸,"妞妞写的信!"
歪歪扭扭的字迹上,画着太阳、房子,还有歪脖子树:"给妈妈的信:我在基地学写字,等找到你,我写好大的'家'字给你看。"
李云枢的眼眶发热。
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课程模板,忽然想起父母临终前的话:"小枢,建房子要打地基,建文明要种种子。"此刻,教室里的读书声还在飘,混着发电机的嗡鸣,像首跑调却温暖的歌。
东方泛起鱼肚白时,李云枢站在城墙上远眺。
晨雾中,一架黑色的无人机正掠过山丘,镜头闪了闪,转瞬消失在云层里。
他摸了摸腰间的末日手环,表盘上的信号强度突然跳升——有新的广播波正在靠近。
"李指挥!"林小雨的声音从教室传来,"孩子们说今天要学写'希望'!"
李云枢转身,阳光正爬上窗台,把孩子们的身影投在木牌上。
那些歪歪扭扭的"希望"二字,在晨光里渐渐清晰,像一颗颗正在发芽的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