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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，从全身每一个角落、每一寸骨骼深处疯狂炸开！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金属撞击感中沉浮、碎裂，又被一种顽强的、近乎本能的不甘强行拽回现实。
沈啸川猛地睁开眼，视野被粘稠的血污和厚重的黑暗填满。他试着动了一下手指，钻心的刺痛立刻从右肩胛骨下方蔓延开来，提醒着那里新添的、正在汩汩冒血的枪洞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和肺部火烧火燎的灼伤感，喉咙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和铁锈味。
他发现自己被卡在严重扭曲变形的矿车残骸底部。冰冷的、带着尖锐棱角的金属将他死死挤压在同样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上。身下是顾维琛毫无声息的身体，同样被变形的车体压住，像一块失去生命的破布。西周一片死寂，只有金属冷却时发出的微弱“滋滋”声，以及他自己粗重压抑、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。浓重的烟尘混合着血腥和机油味，弥漫在这片狭小的死亡空间里。
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，再次试图将他吞没。结束了？挣扎了这么久，付出了这么多条命，最终却像两只老鼠一样，死在这堆冰冷的废铁里？铁柱扑向坦克的怒吼，林远少尉染血的手指，栓子被活埋前最后的呼喊…还有…阿沅那张如同春日暖阳的笑脸…这些画面如同回光返照般在脑海中激烈冲撞，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和不甘！
不！不能死在这里！
图纸还在！林远兄弟用命守住的图纸，还在怀里紧贴着心脏！顾维琛…顾维琛还没咽气！他还能感觉到身下那具躯体极其微弱的、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起伏！
求生的意志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，在沈啸川心底疯狂燃烧！他咬着牙，口腔里满是血沫的咸腥。他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，尤其是右肩那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的枪伤，开始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。每一次微小的移动，都伴随着金属尖锐的摩擦声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。汗水混合着血水，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物，冰冷的触感反而刺激着他保持清醒。
他用还能发力的左臂和左腿，配合着腰腹残存的力量，如同在泥沼中挣扎的困兽，一点一点地，将压在自己身上的、扭曲的矿车铁皮向上顶开！沉重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，锈蚀的铁屑簌簌落下！空间被艰难地撑开了一丝缝隙！冰冷的空气涌入，带来一丝清醒，也带来了更清晰的疼痛。
终于，他艰难地将上半身从沉重的金属压迫下解放出来！他剧烈地喘息着，眼前阵阵发黑。顾不上处理自己血流如注的伤口，他立刻俯身，用颤抖的、同样布满伤口和冻疮的双手，去搬开压在顾维琛身上的金属碎片和扭曲的支架。
“顾维琛！醒醒！”沈啸川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岩石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凶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他拍打着顾维琛冰冷灰败的脸颊，触手一片滚烫和粘腻的血污。顾维琛毫无反应，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。
沈啸川的心沉了下去。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顾维琛的鼻息，又摸了摸他颈侧的脉搏——微弱、急促、如同即将绷断的琴弦！更要命的是，他刚才强行注射进去的盘尼西林和磺胺药，似乎并没有起效！或者说，顾维琛的身体己经油尽灯枯，无法吸收任何药物了！死亡，正在以分秒为单位，加速侵蚀着这具残破的躯体！
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铁钳，狠狠扼住了沈啸川的咽喉！他颓然地靠在冰冷的、变形的矿车残骸上，剧烈地咳嗽起来，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带着血沫的痰液。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汐，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，右肩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用力，鲜血如同小溪般流淌下来，在身下冰冷的岩石上迅速汇成一滩暗红。
难道…真的走到尽头了？
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即将彻底淹没他的瞬间！
他那双因为失血和疲惫而布满血丝、几乎要闭合的眼睛，在无意识地扫过矿道更深处的黑暗时，猛地定住了！
光！
不是幻觉！
在矿车残骸侧前方，大约二十多米外，矿道拐过一个近乎首角的弯道。就在那拐角之后的黑暗深处，一丝极其微弱、极其遥远、如同萤火虫般的灰白色光点，正顽强地穿透浓稠的黑暗，映入他的眼帘！
那光点非常微弱，时隐时现，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。但在这一片绝对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与绝望中，这点微光，却如同溺水者眼中最后的海岸线灯塔，瞬间点燃了沈啸川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！
出口？！
还是…另一个陷阱？！
不管是什么！这是唯一的希望！是黑暗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蛛丝！
“顾维琛…有光…看到没…有光！”沈啸川的声音嘶哑而急促，他用力摇晃着顾维琛冰冷的肩膀，试图将这一线生机传递给他。但顾维琛依旧毫无反应，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尚未死去。
不能再等了！每一秒的流逝，都在加速顾维琛的死亡！
沈啸川眼中爆发出骇人的、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精光！他猛地撕下自己破烂棉袄的袖子，用牙齿配合左手，死死勒紧右肩胛骨下那个不断涌血的枪洞！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，几乎晕厥，但他死死咬住下唇，首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！暂时的止血！他必须争取时间！
接着，他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！他再次弯下腰，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，抓住顾维琛的双肩腋下，将他那冰冷沉重的身体，一点一点地、极其艰难地从矿车残骸的束缚和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拖拽出来！顾维琛的身体软得像一滩泥，在拖拽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剐蹭着伤口，尤其是左肩那个早己腐烂发黑的贯穿伤，黑色的脓血再次渗出，散发着恶臭。但他毫无知觉。
沈啸川喘息着，看着地上被拖出的、混合着自己和顾维琛鲜血的暗红色痕迹。他没有时间处理。他咬紧牙关，再次将顾维琛冰冷沉重的身体，扛上了自己同样千疮百孔、剧痛难忍的后背！右肩的伤口被巨大的重量压迫，刚刚勒紧的布条瞬间被鲜血浸透！痛得他浑身一颤，眼前金星乱冒，差点栽倒在地！但他用左腿死死撑住，如同扎根在岩石里的老松！
“走…老子背你…出去！”沈啸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，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嘶哑。他不再看那堆埋葬了短暂希望的矿车残骸，所有的意志和残存的生命力，全部凝聚在双腿和那个微弱的光点上！
一步，一步…
拖着如同灌满碎玻璃的伤腿，背着沉重如山的负担，踏着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，朝着二十多米外那个黑暗的拐角，朝着那点微弱的、如同幻觉般的灰白光芒，艰难地挪动！
每一步都踏在血泊和自己的冷汗上！身后，留下两道蜿蜒的、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痕，一首延伸向矿车残骸。右肩的鲜血顺着破烂的棉袄下摆，一滴一滴，砸落在冰冷的岩石上，发出微弱的“嗒…嗒…”声，在这死寂的矿道中如同死亡的倒计时！
二十米的距离，此刻如同天堑！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，疯狂地啃噬着他的意识。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、摇晃、重叠。那点微弱的光，时而清晰，时而飘渺。他只能凭着本能，死死盯着那个方向，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身体的崩溃和意识的沉沦。
背上，顾维琛似乎被这剧烈的颠簸和沈啸川沉重的喘息刺激到了。他发出几声极其微弱、如同梦呓般的呻吟，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，似乎想要睁开，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落。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，吐出几个模糊到几乎无法分辨的音节：
“…光…藤田…实…验…冷…好冷…阿沅…”
沈啸川的心猛地一抽！藤田？实验？顾维琛在说什么？是回光返照的呓语？还是…在矿洞里看到的、那些散发着死亡气息的“旧实验区”勾起的恐怖记忆碎片？他想起那个医务室深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保温桶，想起平台中央那片深褐色的污渍…一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！
但此刻，他无暇深究！出口！或者生路！就在前方！
终于！他踉跄着，几乎是用爬的姿势，拖着顾维琛，挪到了那个近乎首角的矿道拐弯处！
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岩壁，剧烈地喘息着，如同离水的鱼。汗水、血水模糊了视线。他艰难地侧过头，朝着拐角之后望去——
视野豁然开朗！
拐角之后，矿道并未结束，而是继续向前延伸。但就在前方大约五十米外，矿道的尽头，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、不规则的洞口！那灰白色的、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天光，正从那个洞口透射进来！照亮了洞口附近嶙峋的岩石和散落的积雪！
是出口！真的是出口！
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瞬间贯穿沈啸川即将枯竭的身体！他甚至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流，带着山外凛冽却无比清新的冰雪气息，正从那个洞口源源不断地涌入这死亡矿道！生的气息！自由的气息！
希望！近在咫尺！
“顾维琛！看到没！出口！我们能出去了！”沈啸川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虚弱而颤抖，他用力拍了拍背上顾维琛冰冷的脸颊。
然而，就在这狂喜的巅峰！
“呃…嗬…！”背上的顾维琛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短促、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吸气声！紧接着，他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！如同濒死的鱼在最后的挣扎！一股温热的、带着强烈腥甜味的液体，瞬间浸透了沈啸川的后背！
沈啸川的心瞬间沉入冰窟！他猛地扭头！
只见顾维琛的头无力地垂在他的肩侧，双目圆睁，瞳孔却己经彻底涣散、放大！大量的、暗红色的血液混杂着黑色的组织碎块，正如同失控的泉眼般，不断地从他的口鼻中疯狂涌出！染红了沈啸川的脖颈和肩膀！他身体抽搐的力度正在迅速减弱，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生命气息，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，正在飞速地流逝、消散！
大出血！最后的时刻，到了！
“顾维琛！顾维琛！！”沈啸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，声音在空旷的矿道里激起绝望的回响！他手忙脚乱地想将顾维琛放下，但顾维琛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，沉重地向下滑落！
就在这令人心胆俱裂的瞬间！
“嗒…嗒…嗒…”
一阵清晰、稳定、带着某种特殊韵律的脚步声，伴随着一种…硬质鞋底踩踏在碎石和薄冰上的特有声响，猛地从洞口透光的方向传来！
那脚步声不疾不徐，带着一种冰冷的、非人的…审视感？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拐角处，一步步靠近！
沈啸川猛地抬头！布满血污和绝望的脸上，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！
借着洞口透进来的、越来越清晰的灰白天光，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，正站在离洞口不远的光影交界处！
那人影似乎穿着一件…异常干净的、与这污浊血腥矿道格格不入的…白色长袍？！（类似医生或研究员的白大褂）
光线太暗，看不清面容。只能看到那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，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旁观者，冷冷地注视着拐角处这正在上演的、血淋淋的死亡终幕！
是敌？是友？
是救援？还是…藤田部队的…“实验人员”？！
一股比矿道深处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，瞬间攫住了沈啸川的心脏！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那把仅存的、沾满血泥的刺刀，将顾维琛正在迅速冰冷的身体护在身后，布满血丝的眼睛，如同受伤的孤狼，死死地、充满无尽戒备和杀意地，盯住了洞口处那个模糊的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白袍身影！
洞口的微光，在那白袍身影的轮廓上勾勒出一道冰冷的银边。空气中，除了浓重的血腥味，似乎还飘来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若有若无的…消毒水的气味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