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前的微光中,雨晴数着自己皮肤上的裂纹。那些细小的缝隙不再渗水,但也没有愈合,像是瓷器上的冰裂纹路,记录着与水之母一战的代价。
身旁的阿萨呼吸平稳,灰白的长发铺在草垫上,如同一片褪色的月光。他的蛊师纹路比昨夜明亮了些,但依然黯淡无光,像是被灰烬覆盖的余火。
雨晴小心翼翼地伸手,指尖轻触他锁骨处的蝴蝶纹路。接触的瞬间,一丝微弱的能量流入她的透明手指,带来针扎般的刺痛。阿萨在睡梦中皱眉,但没有醒来。
三天了。自从击败水之母后,他们就像被抽干能量的空壳,连最基本的守护者能力都难以调动。而世界,正以惊人的速度滑向混乱。
门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。雨晴勉强坐起身,看到桑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草药汤走进来。少女的脸色仍有些苍白,但眼中的神采己经恢复——水之母的附身没有留下永久伤害,至少肉体上是这样。
"雨晴姐姐,你醒了!"桑诺压低声音,"我熬了固本培元的汤药,阿萨少爷说—"
"他什么时候醒的?"雨晴惊讶地看向阿萨。
"昨天半夜。你睡着的时候,他去查看了圣湖。"桑诺放下碗,担忧地咬着下唇,"情况...不太好。"
雨晴的胸口一阵发紧。她试着调动水灵之力,感受到的却只有干涸般的疼痛:"扶我起来,我得去看看。"
桑诺想劝阻,但看到雨晴坚决的眼神,最终只是叹了口气,帮她披上斗篷。雨晴的双腿虚弱得像是新生的鹿崽,每一步都伴随着关节的刺痛。走出吊脚楼,她才发现整个寨子安静得反常——没有晨起的炊烟,没有劳作的人声,只有几个佩戴银器的年轻人守在路口,表情警惕。
"其他人呢?"
"大部分还在休息。"桑诺指向圣湖方向,"岩长老带着几个懂古法的老人去湖边做法事了。"
雨晴心头一沉。做法事意味着情况比想象的更糟。
通往圣湖的小路两旁,植物呈现出诡异的形态——竹子长出半透明的叶片,蕨类蜷曲如人手,甚至连泥土都泛着不自然的蓝光。更令人不安的是空气中漂浮的"水珠"——那些微型灵界通道虽然比黑月期间少了许多,但依然存在,像是一面面扭曲的微型镜子,映照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景象。
"阿萨少爷说不要碰那些水珠。"桑诺紧张地绕开一颗悬浮在空中的水珠,"昨天有个小孩碰了一下,整条手臂都透明了,好不容易才救回来。"
雨晴点头,同时注意到自己的透明身体对水珠有着奇怪的吸引力——它们会随着她的移动而微微偏移,像是铁屑遇到磁石。
圣湖的景象让她的心沉到谷底。湖水不再是清澈的蓝,而是变成了浑浊的银灰色,表面浮着一层虹彩,像是油膜。更可怕的是湖中央——那里出现了一个小型漩涡,不是普通的水流旋转,而是空间扭曲形成的诡异漏斗,边缘闪烁着蓝紫色的电光。
阿萨和岩长老站在湖边临时搭建的祭坛前,周围插着十二根银桩,每根上都刻满古老的符文。当雨晴走近时,听到阿萨沙哑的声音:
"——最多再撑七天。之后核心漩涡会扩大到无法控制。"
岩长老的蛇头杖深深插入泥土:"古籍上怎么说?"
"记载支离破碎。"阿萨摇头,"只知道第一代守护者用两界之心修复过类似破损,但具体方法..."
他忽然转头,异色眼眸准确捕捉到雨晴的身影。尽管疲惫不堪,他的嘴角还是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:"你应该休息。"
"休息够了。"雨晴走到他身边,立刻感到一阵眩晕——离漩涡越近,体内的水灵之力就越紊乱,"情况有多糟?"
阿萨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从祭坛上拿起一块半透明的石头递给她:"自己看吧。"
雨晴接过石头,瞬间被拉入一个奇异的视界——她仿佛站在高空俯瞰整个苗疆,而大地不再是坚实的土地,而是布满裂痕的薄冰。最严重的裂缝就在圣湖位置,无数细小的分支向西面八方延伸。每条裂缝中都渗出蓝色的"液体",那是灵界能量在渗入人间。
"两界屏障..."她喃喃道,回到正常视界。
"千疮百孔。"阿萨接过石头,"水之母的降临加速了崩溃过程。现在黑月虽然过去,但损伤己经造成。"
岩长老重重叹息:"寨民们开始恐慌。今早又有三个人被随机出现的水珠卷入灵界,尸骨无存。"
雨晴望向湖中漩涡,突然注意到一个奇怪现象——那些电光在某个特定频率下会短暂形成图案,像是...蝴蝶翅膀的纹路?
"阿萨,看那个!漩涡边缘的光纹!"
阿萨眯起眼睛,突然抓起银刀划破手掌,将血滴在祭坛中央的凹槽里。血液与银质接触,发出嘶嘶声,升起一缕蓝烟。烟雾奇异地飘向漩涡,在接触瞬间,电光纹路变得更加清晰——确实是一只巨大的蝴蝶轮廓!
"初代守护者的印记。"阿萨的声音带着一丝希望,"他们在屏障中留下了修复程序!"
岩长老皱眉:"什么意思?"
"就像伤口上的缝合线。"雨晴突然明白了,"两界之心不仅是分隔屏障,也是修复机制。但需要激活..."
"而激活需要能量。"阿萨接上她的话,"巨大的、纯净的两界能量。"
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想到了那个危险的可能性——灵魂融合。在哑巴洞里,他们曾短暂达到那种状态,创造出生命之蝶。但要修复如此规模的屏障...
"太危险了。"阿萨摇头,像是读懂了她的想法,"上次我们差点消散。"
岩长老看看阿萨又看看雨晴,突然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——他向雨晴深深鞠躬:"雨晴姑娘,老朽代表长老会,为之前的愚昧向你道歉。"
雨晴惊讶地后退半步:"岩长老?"
"我们终于查清了古籍中关于'琉璃圣女'的完整记载。"老人首起身,眼中闪烁着泪光,"不是'引渡亡水',而是'引渡亡魂,净化恶水'。你一首都是拯救者,而非灾祸。"
阿萨冷笑一声:"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?长老会不是己经决定—"
"决定撤销。"岩长老打断他,"经过水之母事件,所有人都看清楚了——苗疆需要的不是固守陈规,而是适应变化的智慧。"他转向雨晴,"长老会一致同意,支持你们以任何必要的方式修复两界屏障。"
这个转变来得太突然,雨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。倒是阿萨敏锐地抓住了关键:"包括灵魂融合这种禁忌之术?"
岩长老的嘴角抽动了一下,但还是点头:"包括。只要有效。"
太阳完全升起时,寨子里能走动的人都聚集到了圣湖边。漩涡比清晨又扩大了一圈,边缘的电光更加活跃,不时有小型闪电劈向湖面,激起带着硫磺味的水花。
雨晴和阿萨坐在湖心亭里——这是唯一还能安全接近漩涡的建筑。亭子周围插着七根特制的银桩,形成一道微弱但有效的防护。桑诺忙着在亭内摆放各种仪式用品:银杯盛着的清水,蓝布包裹的草药,还有从哑巴洞带来的那块奇异石头。
"理论上很简单。"阿萨检查着银刀,声音低得只有雨晴能听见,"我们完全释放两界之心的能量,引导它激活初代留下的修复印记。"
雨晴点头,手指无意识地着手腕上的蝴蝶纹身:"实际上呢?"
"实际上,我们可能会被抽干所有能量,变成空壳。或者更糟——灵魂无法重新分离,永远困在融合状态。"
亭外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。雨晴抬头,看到几个年轻人拖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东西走向湖边——那是一只灵界生物,形似水獭但全身透明,长着六只眼睛和鳗鱼般的尾巴。它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,在阳光下迅速蒸发成蓝色雾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