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向安的眼里渐渐泛上红霜,在路家父子关门之际,她看到之前出现在苏婉晴身后的黑雾攀上了路怀谦的背。
但此刻她想不了别的,因为风刃交叉的速度更快了。
血液飞快流动,似是要完成什么使命一般,在血液灌满第六只陶碗,要流向第七只陶碗时。
本来随着路怀谦父子离开的黑雾又出现了,它似乎是想要做些什么,但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,消失在空中。
铜链上的黑铁铃铛猛地“叮叮”作响,铜链剧烈颤动,似是不堪重负般,木柱从中断裂开,墙上符号瞬间光芒大盛,又迅速熄灭。
地下室犹如死寂一般,连风刃的声音都消失了,墙上的猩红色油珠仿佛凝固了。
一只指节嶙峋如冬日枯枝的手捡起路舟随手扔在地上的桃木簪,这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,皮下青紫血管蜿蜒如诡异藤蔓,红与白的碰撞割裂了视觉,桃木的暖色非但未带来生机,反而衬得皮肤更似附着着阴寒的霜。
——
路舟几乎是在踏入堂屋会客区时就发觉了不对劲。
现在是上午11点,刚刚明明还艳阳高照的天像是瞬间进入冬夜,不仅周遭温度冷得惊人,西合院里也是近乎不能视物。
他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弹,颤着声向身后的路怀谦寻求安慰:“爸?这是怎么回事?”
身后没有应答。
他抖着手去摸裤兜里的手机,却没有摸到。
不对,明明苏婉晴也在堂屋等他们父子,为什么一点声响都没有?
这时,一只宛如枯枝的手拿着他的手机缓缓伸了过来:“你在找这个?”
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,他看到那只不像活人的手的主人。
是崔向安!但又好像不是她。
崔向安本来披散着的头发被一根桃木簪挽了起来,脸仿佛被吸了生机,脸颊深深凹陷下去,她的额心嵌着一枚青铜卦符,瞳仁缩成一颗绿豆大小,头歪着,此刻正死死盯着他。
路舟一屁股坐在地上,他的裤子瞬间氤氲出一滩水渍:“你……不……不……”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。
崔向安苍白的嘴唇没有动,但路舟却能听到她的声音,她在问崔院长的下落。
路舟冷汗从额头滑下来,他不敢说,他不知道说了之后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严重。
但可能是生死存亡之际,他现在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间去考虑自己的父母,只能指望着崔向安去找崔院长的时候他能侥幸逃出这个地方。
出去,对,出去了就有活路了。
“崔……崔院长在你住的东厢房,都……都是路怀谦叫我做的。”他的脑子此时转的飞快:“对了,他肯定去找我妈去了,你现在去找他报仇还来得及!”
“求求你了,姐,我只是个学生,我懂什么啊,都是他们的主意,饶了我吧,姐。”
他看到崔向安两颗绿豆似的瞳仁仿佛转了一下,给他吓得不轻,立刻噤声。
崔向安伸出苍白如纸的手扶正自己的脖子,顺着她的动作,脖子发出“咔”的声音
那空灵的,仿佛环绕在他身边的声音又响起:“我孝顺的好弟弟,现在,就送你去和家人团聚。”
路舟的视野重新黑了下来,崔向安没有碰到他,却感觉自己被禁锢了一般,无法动弹。
周遭在迅速闪动。
终于停下之后,他睁开刚刚因恐惧而条件反射紧闭的双眼。
天花板垂着几盏燃油灯,让他能勉强看清这里的环境。
这里简首不能再熟悉了,除了地板上安安静静地躺着几根似乎被拦腰折断的木柱,其他东西几乎和他离开时没有不一样的。
不,有不一样的。
他看向角落“那一团”。
有一个人躺在那里,正是平时最爱他的苏婉晴,此时苏婉晴的身上全是血,虽然是平躺,头却扭过来朝着他这边,眼睛似是无神,又似是在死死盯着他。
路怀谦就盘腿坐在苏婉晴旁边,背对着他,正拿着苏婉晴的一只手,不知道在干什么。
但就从那不知道怎么发出的“簌簌”声,路舟再笨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和谐的场景。
他捂着嘴,控制着呼吸,一边盯着路怀谦夫妇,一边往身后木门处挪。
一只搭在了他的肩上,那只手冰冷刺骨,不似活人。
他被这寒意刺激得条件反射转头去看,只见苏婉晴跪坐在他身后,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露出如往常一样温柔的笑。
她的右手搭着路舟的肩,嘴唇微启,轻轻地说:“好儿子,妈妈的内脏都掉出来了,你能帮妈妈一起捡一下吗?”
路舟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,只见之前被路怀谦挡住的苏婉晴的上半身己被开膛破肚,不像是拿刀切出来的伤口,倒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得皮肉翻卷,内脏从破口中掉落出来,此时她的左手正在努力把漏出来的肠子往肚子里塞。
路舟不敢回答她,也不敢再看,只能缓缓转过头,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。
原本那个位置,苏婉晴的身影己经不见,只剩下路怀谦跪在那,背对着他们,双手动作着,头一低一低地不知道在干什么。
路舟听见苏婉晴低声呢喃,又仿佛恶魔低语一般:“老公,儿子不帮我,一点都不乖,你来教育一下他吧。”
路怀谦好像被这声音唤醒,缓缓抬起头转过身。
路舟看到路怀谦的肚子和苏皖秦竟然如出一辙!
而此时,路怀谦正搂着不断掉落的大肠小肠一边念着“儿子”一边向他走过来。
“不要……不要啊!”
——
崔向安坐在东厢房的地上,怀中抱着崔院长早己没有温度的尸体。
她安静地倾听着旁边崔院长的魂魄和她絮叨:“要不是等你,我早就走了。”
“你不要放在心上,我这一生过得不亏,你这模样,我都快认不出来了。”
崔向安的头轻轻歪了歪,她此时极力压制着自己骨血中的煞气。
“一会儿跟院长妈妈一起走,前路陌生,院长妈妈害怕,牵好我。”
在崔向安还无法无天的年纪,总是喜欢放开崔院长的手自己走路。
和平镇虽然民风淳朴,但崔院长也不是个心大的。
所以总在小崔向安后面哄着:“哎哟,这街上人这么多,院长妈妈好害怕呀,不知道有没有小娃娃来牵牵我。”
这时小大人崔向安就会迈着小短腿跑回来牵着崔院长一起慢慢走。
崔向安嘴边挂着笑,轻轻点头应到:“好。”
她的颈骨之前断过,这会儿接上了但还不是特别灵活,点头的动作比较迟钝。
崔院长看着眼眶一酸,却再流不出眼泪。
这时,房间里凭空多出了三个人。
领头人头戴软翅纱帽,身着圆领红袍。
左手拿了一本簿子,右手执着一支笔。
后面两人一人满脸笑容,身材高瘦,头戴一顶高耸官帽,写着“一见生财”。
一人面容凶悍,个头较矮,面色黝黑,头上官帽写着“天下太平”。
“你们来了。”崔向安并不意外,七煞锁魂阵启动之后,随着她的血渐渐完善阵法,她前世的记忆也逐渐浮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