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的清晨,晨雾如轻纱般弥漫在城市的上空,尚未完全消散。江凡静静地站在写字楼的旋转门前,凝视着玻璃幕墙上自己那被扭曲变形的倒影。他的身影在雾气的笼罩下显得有些模糊,仿佛与这座城市的喧嚣和忙碌隔绝开来。
当他的义肢与地面接触发出第一声清脆的声响时,那声音仿佛一把重锤,狠狠地敲开了他记忆的闸门。三年前一个夏天,他狼狈地离开了这座写字楼,那扇旋转门无情地将他推出了这座城市的脉搏,让他成为了一个孤独的过客。
江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。他感到西装内袋里母亲塞给他的护身符正硌着他的胸口,那股艾草特有的温热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他的皮肤上,给他带来一丝安慰。
电梯缓缓上升,数字不断跳动,最终停在了 17 层。江凡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裤缝处攥紧,微微颤抖着,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。当电梯门缓缓打开的瞬间,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混合着打印机的嗡嗡声如潮水般扑面而来。
二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转向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,整个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。工位最前排的实习生小张手中的马克杯猛地晃动了一下,褐色的液体在杯口处形成了一圈不安的涟漪。角落里的王姐像是被惊扰到了一般,迅速低下头去整理文件,原本平稳的键盘敲击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。而曾经总是用异样目光打量他的前台小妹,此时则刻意抬高了与客户通话的声调,似乎想要掩盖住这尴尬的局面。
"好久不见,我又回来了。"江凡的声音在中央空调的嗡鸣声中显得格外清晰。他注意到主管位置换成了陌生面孔,对方扶了扶金丝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仪般掠过他的义肢。陈宇从会议室匆匆赶来,拍他肩膀的力道大得有些刻意:"江凡可是我们的老骨干!"这句话让凝滞的空气稍稍松动,却没人接话。
坐在熟悉又陌生的工位上,江凡打开电脑。锁屏壁纸不知何时被换成了雪山风景,他盯着屏幕发呆时,邻座的李姐突然递来杯绿茶:"新泡的,尝尝。"玻璃杯的温度透过指尖,让他想起母亲在灶台前煮的姜汤。当他道谢时,瞥见李姐迅速收回的眼神——那里面藏着小心翼翼的同情,像对待易碎的玻璃器皿。
午休时分,茶水间的八卦声顺着门缝飘出来。"听说他是靠关系进来的?""瘸着腿能干什么活?""上次项目报表可别再......"江凡攥着饭盒的手青筋暴起,膝盖处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。他转身走向消防通道,在楼梯间里吞下冰凉的米饭,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封闭空间里回荡。
第二天,江凡凌晨五点就出了门。地铁早高峰的人流像潮水般涌来,他扶着扶手艰难站稳,义肢在晃动的车厢里寻找着力点。旁边的年轻女孩盯着他空荡荡的裤管,欲言又止地往旁边挪了半步。江凡却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霓虹,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下当天的工作计划,屏幕光照亮他紧抿的嘴角。
办公室的落地窗外,梧桐树的叶子一天天变黄。江凡的工位渐渐堆起整齐的文件夹,便利贴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工作要点。当他第三次主动加班整理客户档案时,新来的主管终于停下脚步:"这些交给实习生做就行。"他抬头笑笑:"我想把之前的漏洞补上。"对方镜片后的眼神从质疑变成若有所思。
转机出现在季度总结会上。当其他同事的汇报停留在数据罗列时,江凡展示了用三个月时间整理的客户需求图谱,用不同颜色标注出潜在风险点。投影仪的蓝光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,会议室里只有鼠标点击声在回荡。结束时,主管突然鼓掌:"这才是我们需要的深度分析!"掌声响起的瞬间,江凡看见角落里的李姐红了眼眶。
散会后,陈宇像往常一样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,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。然而,就在他即将拐进走廊的时候,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消防通道的入口处,拦住了他的去路。
陈宇定睛一看,原来是江凡。只见江凡面带微笑,手里还递过来一根烟。陈宇有些惊讶地接过烟,打趣道:“可以啊老江,我都没想到……”
江凡并没有立刻回应陈宇的话,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烟头上,看着那明灭的火星,仿佛陷入了沉思。陈宇见状,也不再追问,只是默默地陪着他一起站在那里。
江凡的思绪渐渐飘远,他想起了小时候放羊的日子。那时候,他总是喜欢在山坡上数羊,看着夕阳渐渐落下,羊群在余晖中吃草。那个时候的他,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绝望,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走向何方。
而此刻,掌心传来的温热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。这股温暖,就像那两条曾经看似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,终于在某个未知的维度交汇了。
就在这时,江凡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。他拿出手机,看到是母亲发来的消息:“下雨了,记得穿厚袜子。”简单的一句话,却让江凡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。他抬起头,望向窗外,只见暮色中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,宛如坠落人间的星河。
深夜,加班的江凡感到有些疲惫。他站起身,决定去茶水间泡杯咖啡提提神。当他走到咖啡机旁时,却意外地发现旁边多了一张便签。便签上的字写得很娟秀,上面写着:“江哥,留了杯拿铁在保温柜。”
江凡不禁好奇这是谁留给他的咖啡。他打开保温柜,果然看到里面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拿铁。他端起咖啡杯,感受着那股温暖,然后走到落地窗前。
站在窗前,江凡俯瞰着整座城市。城市的灯光在他脚下铺展成一条流光溢彩的银河,美不胜收。他的义肢的金属支架抵着大理石窗台,这一次,他没有感觉到灼人的疼痛,反而感受到了一种隐秘的力量,这种力量支撑着他,让他能够看向更远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