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镯与红绳

第19章 雨季的急症与共撑的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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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:
银镯与红绳
作者:
静静的白桦林
本章字数:
6226
更新时间:
2025-07-09

六月的阿扎河,被一场连绵的雨泡得发胀。山路泥泞得像块烂泥塘,拖拉机陷在半路动弹不得,陈峰和阿依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,裤腿沾满了黄泥巴,像裹了层厚重的铠甲。

“这雨再下,怕是要塌方。”阿依莫扶着路边的竹子喘气,雨水顺着她的帽檐往下滴,在下巴尖汇成小水珠。他们刚从最远的石岩寨回来,那里有个产妇难产,好在张医生经验足,母子平安,只是回来的路被暴雨冲得不成样子。

陈峰把药箱往肩上提了提,里面的缝合针线和消毒水碰撞着,发出叮叮当当的响。“再坚持会儿,前面就是岔路口,到了那儿就能看见卫生院的灯了。”他抬头望了望,雨幕里,远处果然有一点昏黄的光,像黑夜里的星星。

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,泥水没过脚踝,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劲。阿依莫忽然“哎哟”一声,踉跄了一下,陈峰赶紧扶住她:“怎么了?”

“脚崴了,”阿依莫皱着眉,额头上渗出细汗,“刚踩踩在石头上了。”

陈峰蹲下身,借着远处的灯光看她的脚踝,己经肿起了个小包,像个发青的馒头。“别动,我给你处理一下。”他从药箱里拿出绷带,小心地把她的脚踝固定住,“能走吗?不行我背你。”

“能走,”阿依莫咬着牙站起来,“这点小伤算什么,以前在山里砍柴,比这严重多了。”她拽着陈峰的胳膊,一瘸一拐地往前走,“快点吧,万一晚上有急症,张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。”

陈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,反手握住她的手。她的手心冰凉,却攥得很紧,像抓住救命稻草。雨还在下,打在两人的白大褂上,发出噼里啪啦的响,却奇异地让人觉得安心——至少不是一个人在淋雨。

快到卫生院时,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喊声:“医生!医生!救命啊!”

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从雨里跑出来,怀里抱着个孩子,孩子浑身是泥,一动不动。“是王大叔的儿子!”阿依莫认出他,“怎么了这是?”

“小石头!小石头掉沟里了!”男人声音发颤,怀里的孩子果然是小石头,脸色惨白,嘴唇发紫,额头上还在流血。

陈峰的心脏猛地一缩,赶紧接过孩子往卫生院跑。阿依莫瘸着脚跟在后面,一边跑一边喊:“张医生!张医生!小石头出事了!”

张医生正在药房整理药品,听见喊声赶紧跑出来,看见浑身是泥的小石头,脸色骤变:“快放诊疗床上!测血压,听心跳!”

陈峰手忙脚乱地解开小石头的湿衣服,孩子的身体冰凉,像块浸在水里的石头。他拿起听诊器,心脏的跳动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,时断时续。

“血压60/40,休克了!”阿依莫拿着血压计,声音都在抖。

“额头有伤口,可能颅内出血,”张医生摸了摸小石头的头,血混着泥水黏在手上,“快!生理盐水扩容,准备缝合伤口,我联系县医院派救护车!”

陈峰的手在抖,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他想起外科课上学的清创缝合步骤,用碘伏小心翼翼地清洗伤口,镊子夹着纱布擦掉血污时,才发现伤口挺深,能看见白色的颅骨。

“稳住,”张医生按住他的手,“就像在学校练习时那样,别慌。”

阿依莫端着缝合包过来,尽管脚踝疼得厉害,手却稳得很,把针线递给他时,还冲他点了点头,眼里的光像团小火苗。

陈峰深吸一口气,穿针,进针,出针……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和死神赛跑。小石头的血染红了他的白大褂,和上面的泥渍混在一起,变成难看的褐色,却让他更加清醒——他手里握着的,是一条命,是那个举着沙枣笑的孩子的命。

缝合到一半时,小石头忽然哼了一声,眼皮动了动。“有反应了!”阿依莫惊喜地喊。

陈峰的心松了半截,加快了缝合的速度。最后一针收尾时,他的后背己经被汗水湿透,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。

张医生挂了电话,脸色凝重:“县医院的救护车要两个小时才能到,山路太滑,开不快。”

“我们不能等,”陈峰说,“小石头可能有颅内出血,越等越危险。”

“我开拖拉机送!”张医生的儿子突然闯进来,浑身湿透,“我刚才送小花回来,听见动静就赶来了。拖拉机虽然慢,但比等救护车强!”

“不行,”阿依莫反对,“路太颠,万一加重出血怎么办?”

“那也比等死强!”陈峰看着小石头微弱的呼吸,“我跟去,路上观察情况,有问题随时处理。”

张医生想了想,点头:“行!阿峰跟去,阿依莫留下守着,万一还有别的病人。”他从药箱里拿出急救包,“肾上腺素、止血药都带上,路上小心。”

陈峰抱起小石头,跟着张医生的儿子往拖拉机跑。阿依莫一瘸一拐地跟出来,把自己的雨衣披在他身上:“路上冷,别让小石头再着凉。”她的手碰到他的胳膊,冰凉的指尖带着点颤,“小心点,我等你们回来。”

“嗯。”陈峰点点头,没敢再多看她,怕自己会犹豫。

拖拉机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,陈峰把小石头抱在怀里,用体温焐着他冰凉的身体,时不时用手电筒照照他的瞳孔,听他的心跳。雨打在拖拉机的棚顶上,像敲鼓一样响,他却觉得世界格外安静,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小石头微弱的呼吸。

“还有多久到?”他问开车的小伙子。

“快了,过了前面那道梁就到柏油路了。”小伙子加大油门,拖拉机突突地往上爬,轮子陷在泥里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
陈峰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石头,孩子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,像哭过的痕迹。他想起第一次见他时,那个怯生生躲在妈妈身后的小孩,想起他吃沙枣时满足的笑脸,想起他说“我以后也要当医生”——这些画面像针,扎得他心里生疼。

“小石头,撑住,”他轻声说,“阿依莫姐姐还在等你回去吃野蜂蜜呢,你忘了?”

仿佛听见了他的话,小石头的手动了动,攥住了他的衣角。

两个小时后,拖拉机终于驶上了柏油路,远远看见县医院的救护车闪着灯等在路边。陈峰抱着小石头跳下车,把他小心翼翼地递给医护人员,声音沙哑:“有颅内出血可能,己经清创缝合,血压稍微回升了……”

看着救护车呼啸而去,陈峰才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,瘫坐在路边,任凭雨水打在脸上。

回到卫生院时,天己经蒙蒙亮了。雨停了,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,梯田里的水映着晨光,像铺了层碎银。阿依莫坐在门口的石凳上,头靠着墙睡着了,脚踝上的绷带松了,白大褂上沾着的泥渍己经干了,像幅抽象的画。

陈峰走过去,脱下自己的雨衣披在她身上。她醒过来,看见是他,眼睛一下子亮了:“小石头怎么样了?”

“没事了,医生说送来得及时,没大碍。”陈峰笑了笑,蹲下身帮她系好绷带,“脚踝疼得厉害吧?都肿成这样了。”

“不疼了,”阿依莫摇摇头,伸手碰了碰他白大褂上的血迹,眼眶有点红,“你受苦了。”

“我们都一样,”陈峰说,“以后还有更多苦要受,但只要我们一起扛,就不怕。”

太阳慢慢升起来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条紧紧依偎的河。陈峰看着阿依莫眼里的光,忽然觉得,这场雨虽然带来了危险,却也让他们的心靠得更近了。

他想起爷爷说过的话:“医生这行,靠的不是单打独斗,是人心换人心,是有人愿意和你一起在雨里跑。”

现在他信了。

卫生院的院子里,张医生己经开始晒草药了,薄荷和艾草的清香混着泥土的味道,像碗刚熬好的药,苦里带着回甘。陈峰知道,未来的日子里,这样的急症还会有很多,这样的雨夜也还会再来,但只要身边有她,有张医生,有这些盼着他们的人,他就敢往前闯,敢把根扎在这片红土地上,扎得深一点,再深一点。

他扶着阿依莫站起来,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宿舍走。白大褂上的血迹和泥渍还在,却像是枚沉甸甸的勋章,挂在两个年轻医生的身上,见证着他们在阿扎河的第一个雨季,和那场与死神赛跑的较量。

“回去睡会儿,”陈峰说,“下午还要去看李阿婆呢。”

“嗯,”阿依莫点头,声音里带着点倦,却透着股劲儿,“睡醒来,我们一起去。”

阳光穿过竹林,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,像无数双眼睛,在看着他们,也在祝福他们——祝福这两个愿意留在山里的年轻人,能像阿扎河的水一样,长长久久地流淌下去,滋养着这片土地上的生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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