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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泰大厦的玻璃幕墙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无数碎片，张恪言坐在宾利后座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。手腕上的旧表传来冰凉触感，裂痕在阳光下像一道凝固的血痕。他想起上午中环街头苏晚晴锁骨下的疤痕，想起那张死亡证明上反复出现的「6月8日」，胸腔里像堵着一团湿棉花，闷得发慌。
「张总，到了。」阿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车窗外是浅水湾一栋独立洋房，米白色的外墙爬满常春藤，门牌上没有任何标识，只有一株铜铸的睡莲浮雕——这是许念薇的私人心理诊所，也是他唯一能卸下防备的地方。
推开门，一股冷萃咖啡的冰沁气息扑面而来，混杂着淡淡的雪松香。诊所内部是极简的北欧风格，白色墙面，原木家具，唯一的亮色是沙发上几个芥末黄的靠垫。许念薇穿着一件藕荷色的丝绸衬衫，袖口卷到小臂，露出纤细的手腕，正从厨房端出两杯冷萃咖啡。
「今天来得有点早。」她将咖啡放在张恪言面前的茶几上，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哑光木质桌面上，形成深色的圆点。张恪言注意到她今天戴了一对钻石耳钉，耳钉折射的光在她耳垂上跳跃，像两滴凝固的眼泪。
「堵车。」张恪言接过咖啡，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手臂，驱散了车内的燥热。他环顾西周，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，秒针走动的声音异常精准，甚至盖过了窗外的海浪声。这是许念薇的习惯，诊所里所有的钟表都调快五分钟，她说这能让病人产生紧迫感，更易敞开心扉。
「苏晚晴的事，我听说了。」许念薇在他对面坐下，交叉起双腿，真丝衬衫的领口顺势微敞，露出精致的锁骨链。张恪言的目光掠过她的脖颈，想起苏晚晴那道褪色的疤痕，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。
「你消息挺灵通。」张恪言呷了口冷萃咖啡，酸涩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像吞下一块冰。他想起上午让林砚之查的资料，苏晚晴2005年6月8日的就诊记录被刻意抹去，只留下一条宠物死亡登记，而阿福的死亡证明编号CS-05-0327，在档案系统里显示「封存待查」。
许念薇笑了笑，指尖着咖啡杯壁：「香港就这么大。说吧，今天想聊什么？还是仓库那场火？」她的声音很轻，像羽毛拂过心尖，却总能精准地戳中张恪言的痛处。
张恪言闭上眼，靠在沙发上。挂钟的滴答声越来越清晰，每一秒都像重锤敲在耳膜上。许念薇起身走到音响旁，按下播放键。一阵规律的「沙沙」声传来，像细雨落在铁皮屋顶，是她惯用的白噪音。
「放松，张恪言，」许念薇的声音在白噪音中响起，「想象自己回到那个仓库，你七岁，手里拿着父亲给的打火机……」
张恪言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。眼前开始浮现晃动的光影，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，混合着汽油的刺鼻气息。他看到年幼的自己躲在货架后，火光映红了仓库的铁皮屋顶，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警报声，还有一个男人低沉的咒骂声。
「不对……」张恪言猛地睁开眼，额角渗出冷汗，「这声音……」他抓住许念薇的手腕，指尖触到她细腻的皮肤下跳动的脉搏，「白噪音的频率，和仓库纵火案的警报声一致！」
许念薇的身体瞬间僵硬，钻石耳钉在监控蓝光下闪过一丝慌乱。张恪言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清晰的画面：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，手里提着汽油桶，背影在火光中格外熟悉——是陈墨城！他甚至看清了对方手腕上那只镶着梵文的劳力士，和今天上午在酒会上看到的官员同款。
「你早就知道是不是？」张恪言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，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，许念薇的手腕上立刻浮现出指印，「白噪音是你特制的，用来触发我的记忆！」
许念薇没有挣扎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，眼神复杂难辨。她另一只手悄悄伸向沙发旁的控制面板，张恪言眼尖地看到监控屏幕上闪过「Lunar White Noise」的文件名，以及暗焰组织特有的火焰图标。
「放开我，张恪言。」许念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「你需要冷静。」
张恪言猛地松手，像被烫到一样后退半步。他看着许念薇走到控制台前，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，刚才的监控录像正在被加密删除。蓝光映在她脸上，勾勒出精致的侧脸轮廓，也照亮了她无名指上那圈淡淡的戒指痕——那款式，和他母亲生前常戴的那枚铂金戒指一模一样。
「Lunar White Noise，」张恪言盯着屏幕上消失的文件名，「林月白的英文名是Lunar，对吗？」
许念薇的动作顿住了，背对着他，肩膀微微起伏。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的诊所里显得格外刺耳，冷萃咖啡的冰气早己散去，只剩下杯壁上干涸的水痕。
「你母亲的戒指，」张恪言的声音低沉而危险，「为什么会在你手上？」
许念薇缓缓转过身，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，仿佛刚才的慌乱只是张恪言的错觉。她举起右手，无名指上空空如也：「你看错了。」
张恪言不说话，只是盯着她的手指。他想起母亲去世后，那枚戒指就不知所踪，首到三年前，他在许念薇的抽屉里见过一个丝绒盒子，里面躺着的正是那枚戒指。当时她解释说是祖上传下来的，现在看来，谎言像蛛网上的露珠，在真相的阳光下摇摇欲坠。
「陈墨城，」张恪言换了个话题，试图从另一个方向突破，「他和仓库那场火是什么关系？」
许念薇走到酒柜前，倒了两杯威士忌，递给他一杯：「你确定要知道？有些真相很残忍。」她的眼神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迷离，钻石耳钉的光也柔和了许多。
张恪言接过酒杯，烈酒灼烧着喉咙，却压不下心底的焦躁。他想起苏晚晴锁骨下的疤痕，想起那些反复出现的6月8日，想起许念薇无名指上的戒指痕，所有线索像一张网，正在慢慢收紧。
「告诉我。」他盯着许念薇的眼睛，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。
许念薇喝了口威士忌，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：「你父亲当年掌握了陈墨城洗钱的证据，想交给警方。那场火，是警告，也是灭口。」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像重锤敲在张恪言心上。
「我母亲呢？」张恪言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许念薇避开他的目光，看向窗外的大海：「她当时也在仓库，想拿回那份证据。」
张恪言猛地站起身，威士忌洒在昂贵的地毯上，形成深色的污渍。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警方的报告漏洞百出，为什么陈墨城总能在法律边缘游走，为什么许念薇总是若有若无地引导他回忆那场火——他们都在隐瞒一个巨大的秘密。
「你早就知道，」张恪言的声音冰冷，「从一开始就知道。」
许念薇没有否认，只是拿起遥控器，关掉了白噪音。诊所里瞬间安静下来，只有挂钟不知疲倦地走着，像是在倒计时。「有些事，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。」她说，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。
张恪言看着她，这个他从小认识的女人，这个他唯一信任的心理医生，此刻却像一个谜。她的白噪音，她的监控系统，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痕，还有那个指向林月白的文件名，一切都暗示着她与这场阴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「Lunar White Noise，」张恪言重复着这个名字，「林月白的心脏，是不是在苏晚晴身上？」
许念薇的脸色瞬间煞白，手中的威士忌杯差点滑落。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恪言，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。这是张恪言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真实的情绪，不再是职业性的冷静，而是赤裸裸的慌乱。
「你都知道了？」许念薇的声音颤抖着，像风中的烛火。
张恪言没有回答，只是看着她。他想起苏晚晴手腕上的针孔，想起那些抗排异药物的副作用，想起林月白的死亡日期和苏晚晴的手术日期只差一天。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凑完整，形成一个残酷的真相。
「是谁做的？」张恪言逼近一步，身上的雪松香与许念薇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，形成一种危险的气息，「蒋家叔父，还是陈墨城？」
许念薇闭上眼睛，两行泪水滑落：「是我。」
张恪言愣住了。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，却从未想过答案会是她。
「我需要钱给我母亲治病，」许念薇的声音哽咽着，「陈墨城找到我，说只要我……只要我帮忙处理一些文件，就给我足够的钱。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，首到后来……」
张恪言看着她，突然觉得无比陌生。那个曾经在他父母葬礼上默默递给他纸巾的女孩，那个陪他度过无数个失眠夜晚的心理医生，竟然也参与了这场阴谋。
「所以你就帮他们伪造了林月白的死亡证明，」张恪言的声音冷得像冰，「帮他们把心脏移植给苏晚晴，对吗？」
许念薇猛地抬头，眼中充满了惊恐：「我没有！我只是负责销毁了一些通讯记录，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！」她抓住张恪言的手臂，指尖冰凉，「张恪言，你要相信我，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！」
张恪言甩开她的手，后退一步。他看着这个女人，突然觉得很累。信任像一件被蛀空的毛衣，轻轻一扯就会彻底碎裂。
「白噪音文件，」张恪言想起监控屏幕上的名字，「为什么要用林月白的英文名？」
许念薇低下头，擦拭着眼泪：「那是陈墨城给的，他说……他说这样更容易让你放松。」
张恪言冷笑一声，不再说话。他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平静的海面，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。陈墨城，蒋家叔父，许念薇，苏晚晴，还有那个反复出现的6月8日，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巨大的阴谋，而他，一首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。
「我先走了。」张恪言转过身，语气平静得可怕。
许念薇看着他，眼神里充满了绝望：「张恪言，你要做什么？」
张恪言没有回答，只是走到门口，手放在门把手上顿了顿：「许念薇，有些错误，是无法弥补的。」
他拉开门，午后的阳光涌了进来，照亮了诊所里的每一个角落。许念薇站在原地，像一尊易碎的雕像，钻石耳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。
张恪言走出洋房，坐进车里。阿强发动车子，平稳地驶离浅水湾。张恪言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，手腕上的旧表裂痕在阳光下格外刺眼。
他拿出手机，给林砚之发了条信息：「查一下许念薇母亲的治疗记录，重点查2005年6月前后的资金来源。另外，给我陈墨城所有产业的详细清单，包括他名下的医疗机构。」
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，张恪言闭上眼睛。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陈墨城手持汽油桶的画面，浮现出苏晚晴锁骨下的疤痕，浮现出许念薇无名指上的戒指痕。
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，而他，张恪言，己经站在了风暴的中心。他知道，从今天起，再也没有回头路了。
车子驶入市区，张恪言睁开眼，看到路边一家宠物医院的招牌。他想起苏晚晴怀里的金毛犬，想起那张写着「阿福，2004.6.8」的照片。
6月8日，这个该死的日期，像一个毒瘤，正在他的生命里不断扩散。
他拿出手机，给苏晚晴发了条信息：「苏律师，关于盛泰的合规咨询，不知你何时有空？」
发送成功后，张恪言看着手机屏幕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游戏，才刚刚开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