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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其一，坚守城池，不得放陆沉舟及其麾下一兵一卒入内！
要让他和他的骄兵悍将，在城外尝尽饥寒交迫、寄人篱下之苦。
让他们明白，离了朝廷，他们什么都不是。”
“其二，刘瑾大人在城下之一切言行，皆代表朝廷颜面。
无论他如何行事，你只需作壁上观，严令麾下将士，不得喧哗，不得异动。
要让陆沉舟，看清何为君，何为臣！”
“陆沉舟若能忍辱受封，则其锐气己丧，不足为虑。
若他不堪受辱，悍然攻击使团或强行攻城，其谋逆之罪名便成铁证！
届时，你可名正言顺，合全城之力，就地镇压！”
“此事，关乎朝廷颜面，社稷安危。
若有差池，尔之九族，当一体受之！切记！切记！”
王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。
这封密信，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这望江城，如何能够抵挡得住陆沉舟三十万玄甲军，想要镇压，唯有一个办法！！！
这信上，分明就是要让自己利用哪些北境逃难来的百姓！！！
想到这，王坚只感觉不寒而栗。
而另一份情报，只是几张粗糙的麻纸，上面是他派出的斥候，刚刚用炭笔匆匆写下的【真实见闻】。
字迹潦草，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。
上面详细描述了陆沉舟是如何在天门关下，以人心神威，兵不血刃，进入关内。
更是描述了他如何为了护送数万百姓，宁愿延误行程，与麾下士卒同食稀粥的景象。
“……侯爷有令，将士口粮，减半再减半，余者，尽数分予百姓。
有将领不忍，劝之，侯爷只言一句：我等为大夏之兵，若连身后的子民都护不住，纵使打下万里江山，又有何用？”
“我等为大夏之兵……”
王坚反复咀嚼着这句话，只觉得胸口一阵滚烫，又一阵冰凉。
他也是兵。
他当然知道，一个主帅，能说出这样的话，做出这样的事，意味着什么。
那意味着，城下的那个人，才是真正的大夏脊梁！
可是……
他抬起头，看了一眼城下那沉默的队伍，又低头看了一眼案上那封血色的【密令】。
忠君之命，与忠义之心，在他胸中剧烈地撕扯！
城楼上的气氛，压抑得可怕。
那些守城的士卒，一个个伸长了脖子，看向城下那支传说中的玄甲军。
他们的眼神里，早己没了敌意，只剩下复杂、敬畏，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……向往。
窃窃私语声，如蚊蝇般响起。
“那就是定远侯？我的天，他为了护着百姓，竟然真的带着大军南下了……”
“你听说了吗？天门关的高将军，也是个忠义之士，他最后下令开门相迎了！当真是条汉子！”
“我怎么听说不是这么一回事？你确定没听错？”
“我们……我们也要和定远侯为敌吗？”
这些声音，一字不落地钻进王坚的耳朵里。
军心，己然不稳！
他深吸一口气，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。
无论如何，他首先是望江城的守将！
他猛地一拍帅案，发出“砰”的一声巨响，震慑了全场。
“够了！”
他厉声喝道，眼神扫过周遭的将校。
“传我将令，城门紧闭，任何人不得擅自开门！弓箭手准备，敢有喧哗议论者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。
“斩！”
军令下达，城楼上的骚动暂时被压了下去。
但王坚知道，这只是暂时的。
他强行压下的，是军心，是民意，是那股名为公道的滔天大浪。
而他，正站在堤坝之上，岌岌可危。
就在这时。
远方的官道尽头，烟尘大作。
一队打着礼部旗号的仪仗，在一众宦官的簇拥下，正大张旗鼓不紧不慢地，朝着望江城而来。
为首一人，面白无须，身穿华贵的锦袍，脸上挂着一丝尖酸刻薄的笑意。
正是奉旨前来宣慰的礼部郎中，刘瑾。
王坚瞳孔骤缩。
他知道。
真正的风暴，来了。
……
望江城下，死寂一片。
风，似乎都停了。
三十万玄甲军，数万百姓，还有城楼上数万守军的目光，此刻尽数汇聚于官道尽头。
在那里，一队仪仗缓缓驶来。
旗幡招展，锣鼓开道，排场极大。
然而，在这浩浩荡荡的百乘仪仗之后，却只跟着一辆孤零零的，由一匹瘦马拉着的板车。
车上，只放着一袋米。
一袋，最多不过百斤的米。
这支队伍，就这么在万众瞩目之下，停在了望江城与玄甲军对峙的阵前。
车帘掀开。
礼部郎中，刘瑾，走了下来。
他一身绯色官袍，一丝不苟，面白无须的脸上，带着一股文人特有的、高高在上的倨傲。
他来了。
带着所谓的“皇恩”。
更带着一场，精心设计的羞辱。
刘瑾下车后，并未看向陆沉舟，甚至连望江城楼上的守将王坚都未曾理会。
他只是环视全场，又瞥了一眼城楼上那些神情复杂的守军。
然后，他清了清嗓子，用一种足以让半个战场都听清的、尖利而洪亮的嗓音，高声喊道：
“都给本官听好了！”
“今日，本官便给你们这些北地的莽夫，上一堂京城的规矩课！”
他一字一顿，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。
“让尔等瞧瞧，何为君！何为臣！何为云泥之别！”
话音刚落，玄甲军阵中，无数士兵的眼神，瞬间变了。
那是一种被当众冒犯的、却又无可奈何的愤怒。
握着兵器的手，不自觉地又紧了三分。
空气，仿佛骤然下降了数度。
刘瑾对此恍若未闻，继续着他的表演。
他伸出一只手，保养得极好，白皙而修长。
那只手，先是嫌恶地，指向城下那些衣甲蒙尘、面带菜色的玄甲军和百姓。
如同在指点一群猪狗。
随即，他手指猛地一转，指向了阵前横刀立马的陆沉舟！
这一次，他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！
鄙夷和嫌恶瞬间消失！
脸上，堆满了夸张的、谄媚的笑容。
“这——”
“乃是陛下亲封，加太师、晋忠武王、赐九锡、入朝不趋、赞拜不名的，陆！侯！爷！”
这一连串的尊号，从他嘴里念出来，非但没有半分荣耀，反而充满了尖酸的讽刺！
公开的表演，并未结束。
刘瑾做完这个动作，才慢悠悠地走到那辆板车前。
他看着那唯一的一袋米，笑了。
那笑容，阴冷刺骨。
他抬起脚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