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支刚刚经历了长途跋涉的队伍,早己不复玄甲军出征时的凛冽杀伐之气。
士兵们的铠甲上沾满了泥泞与风霜,眉宇间是无法掩饰的疲惫。
他们不再是纯粹的战士,更像是一群守护着最后希望的牧人,小心翼翼地将那数万面带菜色、眼神却充满希冀的百姓,护在队伍中央。
这支疲敝之师,与眼前那座城墙高耸、旗帜鲜明、代表着大夏朝廷无上威严的钢铁雄关,形成了最鲜明、也最讽刺的对比。
此刻,天门关的城楼之上,气氛凝如寒冰。
城楼之上,旌旗猎猎,甲胄鲜明。
守将高顺,一身精良山文甲,手按刀柄,早己等候多时。
他乃右相严宗正的得意门生,骨子里浸透了京城权贵对边疆武人的蔑视与警惕。
他接到的死令,只有一条:不惜一切代价,激化矛盾,逼陆沉舟背上攻击友军的千古骂名!
“嘎吱——”
吊桥缓缓放下。
高顺脸上堆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,亲自出关,对着陆沉舟遥遥一拱手,声音不大。
“末将高顺,参见定远侯!”
“侯爷一路风尘,辛苦了。我己在关内备下薄酒,为侯爷和众将士接风洗尘!”
他话说得漂亮,仿佛真的是在迎接凯旋的同僚。
李青衫见状,心中稍安,上前一步,正欲开口。
然而,高顺的目光,却在此刻越过了陆沉舟,落在了他身后那黑压压的百姓队伍之上。
他的脸色,瞬间一沉。
“侯爷,”高顺的声音陡然冰冷,再无半分客气,“将士们入关休整,乃是情理之中。只是,这些北域贱民,又是怎么回事?”
“此乃天门雄关,国之要塞!岂能容身份不明的乱民随意出入?!”
李青衫面色一变,急忙解释道:“高将军,这些都是我大夏子民,非是北方蛮人,是为躲避蛮族兵祸,才追随我等南下……”
话未说完,便被高顺粗暴地打断!
“李青衫!”
高顺的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与挑衅。
“收起你那套妇人之仁的说辞!在本将这里,只有军令如山!没有身份路引,便是流寇!”
他转头,死死盯着始终沉默不语的陆沉舟,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。
“陆侯爷,你是个聪明人。本将给你两个选择。”
“要么,你带着你的兵进来,本将好酒好肉招待。”
“要么,你就带着你这群累赘,滚回北境去!”
话音落下,满场死寂。
玄甲军将士的眼中,瞬间燃起了愤怒的火焰。
陆沉舟,依旧没有说话。
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高顺,那眼神,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。
这无视,彻底激怒了高顺!
他要加码了!他要将这把火,烧到最旺!
他猛地一挥手。
城楼之上。
哗啦!
数千弓箭手,瞬间张弓搭箭!
那闪烁着寒芒的箭头,对准的,不是军容鼎盛的玄甲军。
而是那些手无寸铁、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——
百姓!
高顺的声音,如同九幽寒冰,响彻全场:
“陆沉舟!我数到十!”
“要么,带兵后退三十里!将这些乱民交由本将处置!”
“要么……”
他狞笑一声,一字一顿地吼道:
“本将,就以清理奸细为名,就地射杀!”
“你若敢动!便是坐实了你谋逆之罪!天下共讨之!”
死局!
一个完美到令人窒息的死局!
动,就是攻击友军,就是叛逆!
从此,陆沉舟和他麾下三十万大军,将永远背负叛国的骂名,他们的家人,他们的后代,都将因此蒙羞!
不动,那数万将你视为神明、追随你千里而来的百姓,就要在你眼前,被自己人的屠刀,屠戮殆尽!
这一刻,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。
只剩下妇孺惊恐的啼哭,和老人绝望的抽泣。
“侯爷……救我们……”
“我们不是奸细……我们是大夏人啊……”
百姓们吓得魂不附体,却依旧本能地向着陆沉舟的方向拥挤,仿佛他那并不算高大的身影,是他们在这世间唯一的庇护。
玄甲军的将士们,目眦欲裂!
一股股磅礴的杀气,从他们身上冲天而起!
无数只紧握兵器的手,手背上青筋毕露,骨节捏得咯咯作响。
他们可以死在冲锋的路上,可以倒在蛮族的刀下,但他们无法忍受,眼睁睁看着自己保护的同胞,被自己人当成畜生一样瞄准!
“杀!宰了这帮狗娘养的!”
赵破虏的眼睛己经红了,他猛地向前一步,却被陆沉舟身后一个冷硬如铁的身影——持剑人,死死按住了肩膀。
动弹不得!
这是命令!
是主帅的命令!
所有的屈辱,所有的愤怒,所有的不甘,在此刻,都像一座无形的大山,死死地压在每一个玄甲军将士的心头。
压得他们喘不过气!
压得他们双目泣血!
李青衫的脸色,己是一片死灰。
他看着城楼上那张狂到极致的脸,看着那数千张引而不发的长弓,再看看身旁那沉默如山的陆沉舟。
他知道。
完了。
这一次,再无任何计谋可以破局。
无论怎么选,都是输。
天门关下,风声呜咽,仿佛在为英雄末路而悲鸣。
时间,在这一刻,被拉得无比漫长。
一息。
两息。
三息。
高顺脸上的得意之色,越来越浓。
他享受着这种将战神玩弄于股掌之上的,享受着这种用规矩将英雄逼入绝境的权力滋味!
十息,马上就要到了!
他己经准备好,欣赏那场盛大的血肉烟花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