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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烟裹着清苦的菊香钻进林深鼻腔时，他后颈的汗毛先竖了起来。
这味道太熟悉了——不是小棠熬的南瓜粥，不是老吴头酿的野山桃，是每次他在半夜惊醒时，喉间总泛着的那丝腥甜里，混着的若有若无的苦。
火塘里的余烬突然“噼啪”炸响，林深的视线开始模糊。
他看见自己的手——不是现在沾着锅灰的粗粝手掌，而是缠着玄铁锁链的手腕，血色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脚下的土地是焦黑的，断旗倒插在尸堆里，旗面上“镇魔”二字被血浸透，像两团烧剩的炭。
“战神大人！”
嘶哑的求饶声从下方传来。
林深低头，看见个穿白袍的男人跪在半山腰，发冠歪斜，胸口的青玉佩碎成两半。
他的记忆突然被撕开道口子——这是青冥宗的大长老，三个月前还跪在他帐前，说要与战神共守北疆。
“我愿献出一切！”白袍人往前爬了两步，指甲抠进焦土里，“宗门典籍、玄晶矿脉、所有弟子任您调遣……只求您放过我宗！”
林深听见自己的声音，冷得像北境的风：“你献过的‘一切’，够填满二十座万人坑了。”他握着的长枪突然泛起红光，枪尖在地面划出半寸深的痕迹，整座山都跟着震颤。
白袍人的瞳孔骤然收缩，突然疯了似的去抓腰间的玉佩：“是镇魔碑！我们用碑……”
“轰——”
画面突然碎裂。
林深踉跄一步，撞在木凳上。
再抬头时，眼前的客栈还在，可楚凌霜的低吟声像根针，扎进他嗡嗡作响的脑袋。
女将军倚着木凳的身子在发抖，原本冷硬的眉峰皱成一团，睫毛急促地颤，像被雨打湿的蝶。
她的嘴唇动了动，吐出几个模糊的字：“父亲……”
林深刚要伸手，老吴头的鼾声突然断了。
客栈老板不知何时站了起来，腰板挺得笔首，哪还有半分平时擦桌子的佝偻。
他从怀里摸出把裹着破布的剑，“唰”地扯开，青铜剑身上浮着暗红纹路，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泛着冷光：“你是谁？”他盯着风铃儿，声音像砂纸磨过石片，“当年我在苍梧山见过这种引魂香——能勾人记忆的，只有被封禁的……”
“引路人。”风铃儿暖手的手炉不知何时落在脚边，她望着林深的眼睛笑，那笑里带着点疼，“他的魂被镇魔碑锁了三百年，现在碑裂了，该记起的，总得有人帮他捡起来。”
老吴的剑又往前送了半寸：“你怎么知道他是战神？”
“因为我见过他死。”风铃儿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香炉，蓝烟突然凝成道光，裹住她的身子，“三百年前，他站在封魔谷口，长枪挑碎最后一块镇魔碑，说‘这天下，我护过了’。”她的声音越来越轻，光影里，林深看见她耳后有朵淡金色的花，和他布囊里残片上的蛇纹，纹路竟分毫不差，“真正的钥匙，从来都在他自己心里。”
话音未落，风铃儿的身影就散了。
老吴的剑“当啷”掉在地上，他扑过去要抓，只碰到满手冷烟。
林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。
他摸向胸口，那里有团火在烧——不是饿了想吃小棠做的糖饼的热，是血脉在翻涌，像有千军万马要从骨头缝里冲出来。
他听见无数声音在喊：“战神！”“将军！”“林深！”
“我记起来了……”他低声说，声音哑得不像自己。
楚凌霜这时醒了。
她的脸还带着幻象后的苍白，可眼睛亮得惊人，盯着林深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。
她摸向腰间的玉佩——那是块羊脂玉，刻着个“战”字，她从小到大只见过父亲在临终前摸过三次。
“原来父亲说‘若有战神归来，便随他去’……”她的手指擦过玉佩上的纹路，突然笑了，那笑比她披甲十年杀退北戎时还亮，“原来他说的，是你。”
林深的手无意识地握成拳。
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破土而出——是那杆血色长枪的影子，是封魔谷口的风，是小棠递南瓜粥时，他心底突然泛起的“这双手，不该沾锅灰”的钝痛。
“那些背叛我的人……”他对着空气开口，声音里裹着三百年前的霜，“一个都逃不掉。”
“吱呀——”
客栈的木门被风撞开。
夜风吹灭了最后一点余烬，林深的话被裹在黑暗里。
隐约有马蹄声从村外传来，很慢，像在数着台阶。
接着，一道阴恻恻的笑声顺着风飘进来，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：“好个‘逃不掉’……林深，你以为三百年过去，这天下，还容得下你这尊凶神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