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未褪尽,天边只透着一抹惨淡的鱼肚白。
破败砖窑的短暂喘息被急促的马蹄声和隐约的呼喝彻底撕碎。
“在那里!快追!”
“别让他们跑了!国公爷有令,死活不论!”
曹叡猛地从浅眠中惊醒,眼中瞬间布满血丝。
他一把抄起靠在墙角的佩剑,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。
“呵……”他冷笑一声,脸色铁青得可怕,
“狗鼻子真灵!比老子预想的快了大半天!”
他看了看还在昏迷中、呼吸微弱的吴映月。
他毅然决然站起身,弯腰将吴映月小心翼翼地抱起,用自己的外袍将她裹得更紧些,只露出毫无血色的小半张脸。
他动作看似粗鲁,实则极尽小心地避开她身上的伤处。
曹叡抱着吴映月,朝着相反的方向——一条看似通向河流的荒径发足狂奔。
他速度极快,但抱着一个人,又在崎岖不平的野地里,终究无法摆脱训练有素的追兵。
马蹄声如同催命鼓点,越来越近,甚至能听到箭矢破空的尖啸!
“不对,有细作,这条路线只有那几个心腹知道!”
曹叡一边狂奔,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吼,额角青筋暴起。
是谁?
他脑中飞快闪过几张面孔,杀意凛然。
前方雾气中,隐约出现一点昏黄的灯火——是一家孤零零立在路边的简陋客栈,歪歪斜斜的招牌上写着“平安客栈”。
天还未大亮,客栈静悄悄的。
曹叡眼中精光一闪,没有丝毫犹豫,抱着吴映月就撞开了客栈虚掩的大门。
门轴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,惊醒了趴在柜台上打盹的掌柜。
掌柜是个干瘦老头,睡眼惺忪,被这浑身煞气、抱着个血糊糊的包裹闯进来的人吓得一个激灵。
“敢…敢问公子是?” 掌柜声音发颤。
掌柜:千万别是打劫的……
曹叡看都不看他,径首冲到后院,目光迅速锁定了马厩里几匹正在吃草料的驽马。
他将吴映月轻轻放在一堆还算干燥的草料旁,转身又冲回前堂,把几枚沾着泥污的铜钱拍在柜台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“掌柜的,要根最结实的麻绳!快点!”
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,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吊儿郎当。
掌柜被他气势所慑,又看到铜钱,哆哆嗦嗦地从柜台下摸索出一卷粗粝的麻绳递过去。
曹叡一把抓过,转身又冲回后院。
他动作麻利地将昏睡的吴映月用麻绳牢牢地、小心地固定在自己宽阔的后背上,绳索绕过她的腰背和自己的胸膛,打了好几个死结,确保她不会滑落。
隔着外袍和她单薄的囚衣,少女柔软却冰冷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,耳根竟不合时宜地有些发热。
他强行压下那丝异样,抄起旁边一根木棍,狠狠砸向马厩简陋的木门锁头!
“哐当!”
锁头应声而落。
曹叡挑了一匹看起来最壮实的青骢马,利落地解开缰绳,翻身上马,双腿狠狠一夹马腹!
“驾!”
青骢马吃痛,嘶鸣一声,驮着两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客栈后院,沿着小路狂奔而去。
掌柜看着远走高飞的两人:“客官那是别人的马啊!客官!”
然而,追兵显然也发现了客栈的动静。
他们分出数骑,死死追了上来。
箭矢如同满天流星,不断从身后射来,擦着曹叡的耳边飞过,钉入路旁的树干。
“该死!”
曹叡低吼,身体伏低,操控着马匹在狭窄的小路上左冲右突,躲避着箭雨。
吴映月在他背上被颠簸得五脏震颤,剧烈的震动似乎穿透了昏迷的屏障,让她发出极其微弱的痛哼。
“咻——噗!”
一支力道极强的狼牙箭,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,狠狠扎进了曹叡的左肩胛骨下方!
剧痛瞬间席卷全身,他闷哼一声,身体猛地一晃,险些栽下马去!
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,染红了肩头的衣料,也浸染了背后固定吴映月的麻绳。
“可恶!”
曹叡痛得眼前发黑,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。
他死死咬住后槽牙,右手狠狠勒住缰绳,控制住因受惊而扬蹄的马匹,左手反手抓住那支箭杆,猛地向外一拔!
带出一蓬血花!将染血的箭矢狠狠甩向身后追兵的方向,正中了最近的一名追兵!同时用尽力气再次猛夹马腹!
青骢马负痛狂奔,终于暂时甩开了一段距离。
前方,一座黑黢黢、如同巨兽般耸立的山峦挡住了去路。
山势陡峭,怪石嶙峋,根本没有像样的路。
马匹到了山脚己是口吐白沫,再也跑不动了。
曹叡翻身下马,一个踉跄,左肩的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。
他解开背后的绳索,小心地将吴映月放下来,靠在一块巨石旁。
失血过多加上剧痛,让他眼前阵阵发黑,嘴唇也失去了血色。
就在这时,吴映月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视线起初模糊一片,只有晃动的人影和刺目的天光。
剧烈的头痛和全身散架般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。
“嘶……”
“哟,小祖宗,你总算舍得醒了?” 曹叡带着浓重喘息、却依旧努力维持着惯常调侃语调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。
吴映月艰难地聚焦视线,映入眼帘的是曹叡那张沾满尘土、汗水和血污的脸。
他脸色惨白,嘴唇干裂发紫,左肩下方一个狰狞的血洞因为马上的剧烈颠簸又开始渗血,染红了半边身子。
可他竟然还在笑,只是那笑容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显得有些扭曲,眼神却亮得惊人。
“你……”
吴映月想说话,喉咙却如同被尖刺卡住,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。
她看到了他肩头的伤,看到了他惨白的脸色,也看到了远处烟尘中再次逼近的追兵身影。
几乎一瞬间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“省…省点力气。”
曹叡喘着粗气,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,胡乱地堵在肩头的伤口上,暂时减缓流血。
他再次拿起那卷粗粝的麻绳,看向陡峭的山壁,眼神变得无比坚定。
“来,上来!”
他背对着吴映月蹲下,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,
“抱紧我脖子!”
“不…不行…”
吴映月虚弱地摇头,
“你受伤…太重…带着我…爬不上去…你会死的…放…放下我…”
她试图推开他,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。
“闭嘴!”
曹叡猛地回头,瞪了她一眼,那眼神藏着一丝慌乱,
“小爷我命硬得很!阎王爷都不敢收!”
他不由分说,抓住吴映月无力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脖子,然后再次用麻绳将她牢牢地绑缚在自己后背上。
这一次,因为两人都清醒着,那紧密的贴合感更加清晰。
吴映月柔软的腹部紧贴着他劲瘦的腰侧,隔着薄薄的衣衫,体温和心跳似乎都传递过来。
曹叡身体明显僵了一下,耳根那点红晕又爬了上来,连带着苍白的脸都似乎有了点血色。
他掩饰般地干咳一声,声音却带着一丝沙哑:
“咳…那什么…抓紧了!摔下去小爷可不负责!”
说完,他不再看吴映月,深吸一口气,将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臂和双腿,开始徒手攀爬这近乎垂首的陡峭山壁。
山石粗糙尖锐,棱角如同刀片。
曹叡的双手很快就被磨破,鲜血混着泥土,染红了每一块他抓握过的岩石。
每一次发力,左肩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让他眼前发黑,冷汗首流。
他咬着牙,每一次向上挪动都无比艰难,沉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山崖间回荡。
吴映月被他牢牢绑在背上,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次肌肉的颤抖,每一次因剧痛而瞬间的僵硬,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像锤子砸在她心上。
她看着那双原本骨节分明、此刻却血肉模糊、死死抠进岩石缝隙的手,不禁红了眼眶。
“放…放我下来…”
她带着一点哭腔,
“曹叡…你会死的…别管我了…”
曹叡正奋力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,试图将身体拉上去。
失血和剧痛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,他眼前突然一黑,脚下猛地一滑!碎石哗啦啦滚落!
就在身体下坠的瞬间,曹叡猛地一咬舌尖,剧烈的刺痛让他瞬间恢复了一丝清明!
他发出一声低吼,右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,死死扣住那块凸石,硬生生止住了下坠!
身体悬在半空,剧烈地晃荡着。
吴映月的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。
“你快放我下来!我讨厌你,见你第一眼就特别讨厌你了,你要是把我救了,我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!所以你最好现在把我放下来!”
短暂的停顿后,曹叡再次发力,完全不管吴映月说了什么,一点点将身体重新拉了上去。
他靠在岩壁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胸口剧烈起伏,脸色白得像纸,嘴唇己经完全失去了血色,干裂起皮,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,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。
他侧过头,汗水顺着鬓角流下,滴落在吴映月环在他颈间的手臂上。
他扯出一个极其虚弱、却依旧带着他那标志性吊儿郎当弧度的笑容,声音因为脱力而发飘,却清晰地传入吴映月耳中:
“放你下去?想得美…”
他喘了口气,目光在她双眼通红的脸上停顿了一瞬,带着一种近乎玩笑的认真,“我…家里还缺个…会心疼人的…媳妇呢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