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渡回魔域的那天,血月正悬在魔域上空。
刚踏入魔域边界,便听见练兵场传来震天的喊杀声。北战一身玄甲,正提枪与副将对练,枪尖的魔气凛冽,招招狠戾,却少了几分收放自如。
“叔父!”看见北渡,少年眼睛一亮,收枪的动作却没收住,枪尖擦着副将的肩胛划过,留下道深可见骨的伤口。
北渡眉头微蹙,指尖弹出一缕魔气,副将肩上的伤口便缓缓愈合。“练枪先练心。”他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杀气太盛,容易伤及无辜。”
北战撇撇嘴,显然不服气,却还是低下头:“知道了。...
“斩草除根?”北渡擦拭着腰间的魔刃,刃面映出他眼底的沉凝,“你可知当年我刚回魔域时,为何要毁掉半个粮草库?”
北战愣住了。这段往事在魔域几乎是禁忌,只知少主刚归位时性情暴戾,却不知缘由。
“因为那时我满脑子都是复仇。”北渡放下魔刃,指尖划过刃上的缺口——那是当年为护阿寻,被魔将砍出的痕迹,“我想踏平天界,想让所有人都为她的死付出代价。可后来才明白,仇恨就像野草,你越想除根,它长得越疯。”
他看向窗外,血月的光落在练兵场上,将少年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“留那些俘虏一条活路,不是仁慈,是告诉魔域的子民,我们要的不是无休止的战争,是安稳。”
北战攥紧了手里的枪,喉结滚动着:“可天界欠我们的……”
“欠的,三百年前仙魔大战时,我己经讨回来了。”北渡的声音忽然轻了,“但阿寻不喜欢杀戮,她总说,江南的青石板路,踩上去比血染的战场舒服。”
少年愣住了,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叔父提起“阿寻”。那个只存在于魔域传说里,让冷酷少主记挂了三百年的名字。
从那天起,北战练枪时少了几分戾气。北渡便带着他去魔域边界的小镇,看那些靠通商过活的魔民如何与人间商贩讨价还价,看孩子们在市集上追逐打闹,手里攥着从人间换来的糖葫芦。
“你看。”北渡指着一对分食麦芽糖的小魔童,“他们要的不是疆土,是能安心吃糖的日子。”
北战的眼神渐渐变了,从最初的不屑,到后来的若有所思。
半年后,魔域南部发生兽潮。北渡让北战独自领兵镇压,自己则站在城楼之上,看着少年调兵遣将——他没像从前那样一味强攻,而是先疏散了附近的村民,再用阵法困住兽群,最后以最小的伤亡解决了危机。
回城时,北战盔甲上沾着血,脸上却带着笑意:“叔父,我没让一个百姓受伤。”
北渡拍了拍他的肩,掌心的温度透过盔甲传过去:“做得好。”
真正让北渡放心的,是处理与天界的商路纠纷时。对方是天界掌管粮草的仙官,态度傲慢,言语间尽是嘲讽。换作从前的北渡,怕是早己掀翻了谈判桌,可北战却耐着性子听完,只淡淡一句:“魔域的皮毛换你天界的谷物,公平交易,何必逞口舌之快?”
仙官噎住了,最后悻悻离去。
当晚,北渡将魔域的印玺放在了北战面前。
“叔父?”少年惊得站起,印玺上的寒气透过指尖传来,烫得他手心发颤。
“从今天起,你是魔域之主。”北渡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,“记住,守住子民的安稳,比守住疆土更重要。”
北战望着印玺上的缠枝纹,忽然想起叔父常的那枚墨玉佩,想起他偶尔望着天界方向时,眼底那抹连血月都化不开的温柔。
“叔父要去找她了?”
北渡笑了,那笑容里有释然,有期待:“嗯,她等了我三百年,该换我去找她了。”
离开魔域的那天,北战率领众臣送行至边界。北渡回头看了一眼,少年站在城楼上,玄甲在血月下发亮,己初具主上的威仪。
“照顾好自己。”北渡扬声道。
北战抱拳,声音清亮:“恭送叔父!愿叔父与……与叔母,岁岁平安。”
北渡转身,化作一道紫芒,朝着天界的方向飞去。风里似乎还带着魔域的烟火气,却混着江南的水汽,温柔得让人心头发暖。
他知道,北战会是个好主上。而他,终于可以卸下所有重担,去赴那个迟到了三百年的约定。
江南的青石板路,该被磨得发亮了吧?豆腐坊的石磨,也该重新转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