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化内科的爱情故事

第2章 图书馆里的哈尼语地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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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:
消化内科的爱情故事
作者:
静静的白桦林
本章字数:
4566
更新时间:
2025-07-08

昆明的雨总在清晨偷袭。

陈峰被窗外的滴答声吵醒时,天刚蒙蒙亮。他摸出手机看时间,六点半——在敦煌,这个点太阳早就爬过鸣沙山了,可这里的天空还压着层灰云,像爷爷熬了整夜的中药汤。

他趿着拖鞋去水房洗漱,走廊里撞见抱着书的阿依莫。她今天换了件靛蓝色的土布褂子,辫子上的红绳格外显眼,手里攥着个油纸包,正往楼梯口走。

“早啊,陈峰。”她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,“去图书馆吗?我听说医科的书都在三楼。”

陈峰愣了愣,才想起昨天辅导员说过,新生这周可以先去图书馆熟悉馆藏。他空着两手,有点不好意思:“我……还没找着路。”

“我带你去!”阿依莫眼睛一亮,把油纸包往他手里塞,“刚买的饵块,加了腌菜,你尝尝。”

油纸包温热,咬下去时,米香混着腌菜的酸辣在嘴里炸开。陈峰吃得急,被烫得首哈气,阿依莫递过一个军用水壶:“慢点吃,里面是酸角汁,解辣。”

水壶上印着“红河州卫生学校”,漆掉了大半。陈峰喝了口酸角汁,酸得眯起眼,却莫名觉得舒服,像戈壁滩上的酸野果,带着股劲儿。

图书馆比他想象的大,像座藏在树林里的迷宫。阿依莫熟门熟路地往三楼拐,说:“我昨天问过管理员,临床的书都在西边靠窗的架子。”她的脚步轻快,土布褂子的下摆扫过楼梯,像只掠过梯田的山雀。

三楼西头果然摆满了医学书,《系统解剖学》《病理生理学》……一排排书脊像列队的士兵,看得陈峰有点发怵。他伸手想抽本《诊断学》,指尖刚碰到书脊,就听见身后传来铅笔划过纸的沙沙声。

阿依莫趴在靠窗的长桌上,正对着一张画满线条的纸写写画画。阳光透过玻璃窗,在她的侧脸投下淡淡的绒毛,她的鼻尖快碰到纸面了,嘴里还念念有词,像在跟谁说话。

“在画什么?”陈峰走过去。

“我们阿扎河的地图呀。”阿依莫把纸往他面前推了推。纸上用铅笔勾勒出弯弯曲曲的线条,像缠绕的藤蔓,旁边标着些奇怪的符号:“?”“∮”“○”。

“这是……哈尼文?”陈峰指着符号问。

“嗯!”阿依莫拿起铅笔,在一个三角形符号上画了个圈,“这个是我家的竹楼,从阿扎河卫生院往山上走,过了第三个梯田就是。”她又点着一条波浪线,“这是阿扎河,雨季的时候水很满,能看见鱼在里面跳。”

陈峰看着地图,忽然注意到纸的边缘写着几行小字,是汉文:“李阿婆——关节炎;王大叔——胃痛;小石头——总咳嗽……”字迹歪歪扭扭,像是记了很久。

“这些是……”

“寨子里需要看病的人。”阿依莫的声音低下来,手指轻轻点在“小石头”三个字上,“他才六岁,去年冬天淋了场雨,咳嗽到现在都没好。乡卫生院的医生说可能是肺炎,可他爸妈没钱带他去县城做检查。”

她的指甲在纸上划出淡淡的印子,陈峰忽然想起爷爷药箱里的听诊器,那是个旧得掉漆的玩意儿,却能在戈壁滩上听出牧民的肺音。

“我一定要学好听诊,”阿依莫忽然抬头,眼睛亮得像星星,“等我回去,就能听出小石头的肺到底怎么了。”

陈峰的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他来昆明学医,一半是因为爷爷的嘱托,一半是想离开敦煌那片一眼望到头的沙漠。可阿依莫不一样,她的每一页笔记,每一次低头看书,好像都系着大山里的期待。

“我帮你看看。”他拿起桌上的《诊断学》,翻到“肺部听诊”那一页,指着图谱说,“你看,正常的呼吸音是‘呼——吸——’,如果有湿啰音,就像水泡破了的声音,可能是肺炎。”

阿依莫凑过来看,头发蹭到陈峰的胳膊,带着点薄荷的清香。“像煮红米时,米汤冒泡的声音吗?”她歪着头问。

陈峰愣了愣,忍不住笑了:“差不多。”

那天上午,他们在图书馆待了三个小时。阿依莫教陈峰认哈尼文里的“病”“药”“疼”,说“疼”的发音像“喏”,跟敦煌话里的“疼”有点像;陈峰则帮她在地图旁画了个人体轮廓,标出心脏、肺、胃的位置,告诉她哪些病该看哪里。

“你看,胃在这里,”陈峰指着胸腔下方,“王大叔总胃痛,可能是吃了太多腌肉,刺激到胃黏膜了。”

“对!他顿顿都吃腌肉,说‘山里人没肉活不成’。”阿依莫恍然大悟,赶紧在“王大叔”旁边画了个小肉串,打了个叉。

中午去食堂的路上,阿依莫忽然想起什么,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用塑料袋裹着的东西,层层剥开,是块黑乎乎的木头。

“这是沉香木,我们山里的,”她把木头递过来,“奶奶说,闻着能安神,你看书累了就闻闻。”

木头带着淡淡的药香,像雨后的松林。陈峰捏在手里,觉得比爷爷的旱烟杆还沉。他想起自己包里的敦煌明信片,赶紧从宿舍拿来一张,是莫高窟第323窟的《张骞出使西域图》。

“这是我们那儿的壁画,”他指着画中的张骞,“传说他去西域找药,为了给皇帝治病。”

阿依莫小心翼翼地接过明信片,手指轻轻摸着壁画上的骆驼:“它们要走很远的路吧?像我们去县城看病一样。”

陈峰看着她认真的样子,忽然觉得,敦煌的壁画和阿扎河的梯田,好像也没那么远。一个在沙漠里记录着治病的故事,一个在大山里等待着治病的人,而他和她,就站在这两个世界的中间。

下午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窗户,在地图上投下一块光斑。阿依莫把明信片夹在《诊断学》里,在“小石头”的名字旁画了个听诊器。

“等我们学会了,就一起回去。”她说。

陈峰看着她辫梢的红绳,在风里轻轻晃着,像在点头。他拿起笔,在阿扎河地图的角落,画了一棵小小的胡杨。

“这是我们那儿的树,”他说,“能在沙漠里活三千年。”

阿依莫笑着拍手:“那我们的竹子也能活很久!等我们老了,它们还在。”

那天的图书馆很安静,只有翻书的沙沙声,和窗外偶尔滴落的雨声。陈峰忽然觉得,这迷宫似的图书馆,好像也没那么难走了——只要跟着那辫梢的红绳,跟着那些写满期待的名字,总能找到想去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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