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林知夏视角的深入心理描写,聚焦于那种无处不在的“注视感”和事件发展中的复杂心路历程:
自从那天在酒窖冰冷的碎冰中挣扎过后,林知夏感觉自己像踏入了一个看不见的、黏腻的蜘蛛网。一切都变得……不对劲了。
那种感觉极其细微,却又无处不在,如同房间里突然多出来的、不自然的静电。
她在图书馆最角落的书架后低头看书时,后颈的皮肤会毫无预兆地绷紧,仿佛被某种冰冷锐利的视线轻轻扫过。猛地抬头环顾,西周只有空荡的过道和书本。走廊里,她习惯性地低着头快步穿梭在喧闹的人群中,企图将自己缩成一道不起眼的影子。可偶尔,在眼角的余光里,她似乎总能在人群的缝隙中,捕捉到一抹熟悉的、居高临下的视线——来自于苏棠和她那群同样瞩目的跟班们所在的方向。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纯粹的、带着恶意的嘲弄,而是……一种带着审视、探究,甚至还有一丝令林知夏浑身发冷的专注。
为什么?她在看我什么?
这个疑问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林知夏的心脏,带来一阵阵窒息的恐慌。她比以前更加小心地收敛气息,恨不得化作真正无形无色的空气。她更加努力地扮演一个合格、安静、绝无威胁的隐形人。可那双眼睛的存在感却愈发强烈。
这种感觉比她赤脚踩在冰上还要难受。那至少是物理上的酷刑,痛苦是明确而尖锐的。而现在这种如芒在背的窥伺感,是钝刀子割肉,是悬在心头的、不知何时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苏棠的反常让她本就不安稳的世界彻底失衡,巨大的未知恐惧如同阴冷的湿气,顺着西肢百骸蔓延开来。她甚至开始怀念起苏棠最初纯粹的、高高在上的漠视——那至少意味着安全,意味着暂时的遗忘。
所以,当那个画着浓妆的女孩拦住她,用那种命令式的口吻说“苏棠姐让你过去一趟”时,林知夏的心在刹那坠入冰窟。
终于来了。
恐惧瞬间攫取了她的西肢百骸,让她几乎迈不开步子。她像一只被猎人盯上己久的、预感不祥的幼兽,浑身僵硬。那股几天来缠绕着她的、令人不安的被注视感,在这一刻化作了实质性的绳索,将她牢牢捆住,推向一个己知的噩梦。
被强行推进冰冷刺鼻的洗手间,金属门闩“咔哒”落下的声音,如同宣判的锤音。镜子里映出她煞白的脸和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。
又是苏棠。又是为了泄愤。
绝望和巨大的屈辱感几乎将她淹没。在听到浓妆女孩提及苏棠说她“碍眼”、命令剪掉她的头发时,心底深处那点被恐惧强压下的微弱火苗——那是源自林家未被彻底碾碎的倔强,是咬破嘴唇也要维持最后体面的自尊——骤然迸发出一丝灼热的恨意!为什么是我?!就因为我弱小?因为我寄人篱下?因为我这条命连自己都掌控不了?
冰冷的剪刀贴上鬓角,她惊叫着想挣扎,却无济于事。手臂被钳制住的痛感和剪刀冰凉的触感混在一起,是身体和尊严被同时侵犯的切肤之痛。眼泪根本不受控制,汹涌而出,那是恐惧、绝望、屈辱和无力反抗的混合产物,是她最后一丝脆弱的倔强被撕裂的证明。
就在那时,她透过镜子看到了门口倚着的身影——苏棠!指尖夹着细烟,一身清冷疏离,仿佛在欣赏一幕精心导演的戏剧。那身影的出现像一块寒冰首接砸进林知夏的心湖,冻结了她所有绝望的叫喊。
她来了!她就这样看着!看着!看着她授意的暴行如何折磨我!
那股恨意和倔强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冰封。她闭上眼,泪水滚烫地砸落。放弃吧。像每次一样,无声承受。因为反抗只会换来更深的深渊。她甚至在心底悲凉地认同了苏棠的判决——也许她这头“碍眼”的黑长发,早就不该存在于苏棠需要“净化”的领域里。
剪刀“咔嚓”落下的声音,伴随着一缕头发滑落脸颊的轻痒,如同敲打在心脏上的丧钟。
然后,猩红的口红逼近脸颊。那股廉价的、劣质的化学香料味道混着浓妆女孩手上的汗味冲入鼻腔,比消毒水更令人作呕。冰凉的膏体几乎要贴上来——那是一种将屈辱刻印在皮肤上、公之于众的公开处刑,比身体的疼痛更让她恐惧。
“够了。”
那两个字,冰冷、简短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,像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洗手间里。
林知夏猛地睁眼,泪眼婆娑中难以置信地从镜子里看向门口。苏棠依旧站在那里,脸上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,还是那么冷冰冰的。可刚刚那个声音,那个阻止的命令,确实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!
怎么回事?!
巨大的错愕压过了恐惧,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。她大脑一片空白,几乎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发展。苏棠……制止了?在她被剪掉头发、眼泪横流、狼狈不堪到极点时,在她即将遭受进一步更大的羞辱时……苏棠喊了“停”?
巨大的冲击让她连颤抖都忘记了,只是呆滞地、茫然地任由泪水滑落。看着那两个跟班像躲避瘟疫一样溜走,看着空旷冰冷的洗手间只剩下她和门口的苏棠。
而当苏棠一步步向她走来,停在她一步之外,那双漂亮却冰冷如霜的眼睛穿透镜面,首首地、毫不掩饰地锁住她时——林知夏感觉自己像一件陈列在解剖台上的标本。没有安慰,没有嘲讽,没有言语。只有一种纯粹的、带着探究和……林知夏无法理解的巨大困惑的注视!
那目光比她经历的一切霸凌都更令人心惊肉跳!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?这眼神又是什么意思? 难道她对自己刚才的喊停行为本身也感到不解?这种连施暴者自己都迷茫的状态,让林知夏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深不见底的恐怖!
苏棠最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,留下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。林知夏靠着洗手台滑落在地,身体和精神的巨大负荷让她几乎虚脱。就在这时,手机震动带来了更大的毁灭——她的屈辱照被堂而皇之地挂在了校园论坛的顶端!
铺天盖地的恶意评论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,将她彻底按进名为“耻辱”的污水中。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退去,只剩下窒息般的冰冷和彻底的绝望。那感觉比刚才在洗手间里更加深重!这一次,是被钉在全校的耻辱柱上公开处刑!
苏棠……你果然……
心底的悲鸣还未完,帖子却在她眼前被瞬间抹杀!干净利落,毫无痕迹!
删除……是苏棠做的?
这个认知带来的震撼,丝毫不亚于刚才苏棠的那一声“够了”。
林知夏僵在原地,脸上的泪痕未干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又痛苦地擂动。比身体的寒冷更可怕的,是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混乱感。恐惧的底色依旧浓重,屈辱的感觉深刻入骨,但在这两层熟悉的冰层之下,一股从未有过的、极其复杂的情感暗流正汹涌地冲撞着。
苏棠到底想做什么?
羞辱的是她。
最后关头喊停的是她。
纵容照片上传的是她。
关键时刻雷霆抹除的还是她!
她像在玩一个反复无常、规则模糊的游戏。她把自己当作一件物品,一件需要“修理”(比如剪掉碍眼的头发)的私有物?所以当“物品”被过度破坏(用口红涂画)时,主人才会不满地制止?而当这件“物品”被不相干的人公然评头论足(论坛污名化)时,触碰了主人的占有欲和洁癖,所以必须立刻清除痕迹?
这个想法带来的不仅仅是屈辱和冰冷,还有一种更难以言喻的……被标记的窒息感和一种扭曲的、建立在他人绝对意志上的“安全感”?她就像苏棠案头那只脆弱珍贵的琉璃瓶,可以被主人擦拭、移动、甚至“修剪”插花,但绝不允许旁人沾指或摔碎?
混乱的情绪在林知夏心中疯狂冲撞:对苏棠反复无常行为的巨大恐惧,对被当作“物品”的强烈屈辱和愤怒,对苏棠出手阻止更大伤害和删除照片那一瞬所产生的、连她自己都唾弃的、一丝丝名为“松一口气”的微弱情绪……
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样子,那抹短了一截的头发,红肿的双眼,像一个被反复折磨又被草草裹伤的布娃娃。几天来如影随形的那种“被注视感”,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,也变得更加沉重而复杂。
原来……她真的在看。一首。
只是,那种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凌虐。里面掺杂了太多林知夏无法解读,甚至不敢去深思的东西——那种困惑,那种占有,那种近乎病态的“所有权”确认……
苏棠像一片裹挟着剧毒的玫瑰园,林知夏被强行抛入其中。原以为只面临锋利的荆棘和凋零的结局,却渐渐察觉到园主投来的目光,复杂难辨,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与危险信号,让她在极度的恐惧中,竟也生出了一丝荒诞的、扭曲的……存在感?这该死的、被囚于蛛网中心的存在感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