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明轩摔门而去的声响还没散尽,陆遇星忽然抓住任豫茗的手腕,指尖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。“你觉不觉得奇怪?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李晴从来没提过这个人。”
任豫茗的心猛地沉下去。她清晰地记得25岁这年的秋天,李晴的生活里根本没有什么“周明轩”——那时她刚搬进画室,每天忙着教孩子画画,偶尔提起的男生,是社区图书馆的管理员,一个会帮她修补旧书的安静青年。
“上周我们去社区办手续,”任豫茗攥紧了手里的向日葵胸针,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,“张主任还说李晴是‘单身贵族’,说要给她介绍对象。”
张玉婷正把周明轩留下的果篮扔进垃圾桶,闻言愣了愣:“对啊,我前天才跟李晴通电话,她还说‘恋爱太麻烦’,怎么突然冒出来个男朋友?”宋栢妍也皱起眉,翻着手机通话记录:“我手机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的联系方式,刚才他吹牛说跟我吃过饭,全是瞎编的。”
李晴坐在沙发上,手里捏着那张被揉皱的信用卡账单,忽然“啊”了一声。“这账单的日期,”她指着角落的小字,声音发颤,“是下个月的。”
窗外的天色明明是傍晚,却突然暗得像深夜,路灯闪烁了两下,忽明忽灭。陆遇星打开电脑,屏幕上的3D模型开始乱码,原本会动的向日葵盘扣变成了扭曲的线条,像被无形的手揉过。“我的代码没出错,”他敲击键盘的手指在发抖,“是时间线……好像被什么东西搅乱了。”
任豫茗翻开日历,发现日期旁边多了个小小的红叉,正是周明轩出现的今天。她忽然想起早上在面料市场,阿姨说的话:“昨天李晴来买花,身边跟着个穿白衬衫的,看着就不靠谱,劝她别来往,她还笑我老古董。”可在她们的记忆里,昨天李晴明明一整天都在画室。
“他根本不属于这里,”陆遇星忽然站起来,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——那把旧伞的向日葵图案开始褪色,缝纫机上的线团滚落在地,张玉婷带来的篮球上,“张队最帅”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,“他像个病毒,在篡改我们的记忆。”
李晴的速写本突然自己翻开,最新一页上,原本画着猫的地方,多出个男人的背影,穿着白衬衫,手里拎着个果篮,正是周明轩。但那背影的边缘在闪烁,像电视信号不好时的雪花点。“我没画过这个,”李晴捂住嘴,眼泪掉在纸上,晕开的墨迹里,男人的背影渐渐淡去,“他在消失……”
话音刚落,客厅的灯“啪”地熄灭,再亮起时,一切都恢复了原样。果篮消失在垃圾桶里,李晴手里的账单变成了张空白纸,电脑屏幕上的3D模型重新动起来,向日葵盘扣开得正好。窗外的路灯亮得安稳,天色是正常的暮色,连空气里都没了周明轩身上那股刻意的香水味。
“刚才……”张玉婷挠挠头,“是不是停电了?我好像做了个噩梦,梦见个讨厌的家伙。”宋栢妍也点头:“我也梦见了,还跟他吵架,真奇怪。”
李晴翻开速写本,那页画着猫的纸干净整洁,她忽然笑了,眼里的光比刚才亮了十倍:“不管是什么梦,都过去了。”她拿起画笔,在猫的旁边添了朵向日葵,花茎挺拔,像在用力朝着光生长。
陆遇星握紧任豫茗的手,两人交换了个眼神——他们都记得那个突兀的存在,记得时空错乱的瞬间,但此刻看着朋友们释然的笑脸,忽然明白,有些不属于生命的杂音,就像雨打窗棂的乱响,天亮后总会停。
晚风吹进房间,带着向日葵的清香。任豫茗看着陆遇星眼里的自己,看着灯下说笑的朋友们,忽然觉得,真实的温暖从不需要完美的时空,只要身边的人都在,那些被扰乱的瞬间,终会被岁月熨平,变成不值一提的尘埃。
夜色渐深时,社区图书馆的灯还亮着。任豫茗和陆遇星坐在靠窗的位置,看着李晴和图书管理员小陈并肩整理书架,他正低头听她讲孩子们的画作,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温和——这才是他们记忆里,25岁的李晴身边该有的模样。
“你看那本《小王子》,”陆遇星忽然指向书架,“上周李晴说弄丢了,现在却好好地放在原位。”任豫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书脊上贴着个小小的向日葵贴纸,正是陈辰生前给妹妹贴的那枚,在时空错乱时消失的细节,正一点点归位。
管理员小陈捧着本旧画册走过来,里面夹着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。“这是之前整理旧书时发现的,”他递给李晴,眼里带着腼腆的笑意,“夹在1987年的《儿童绘画集》里,说不定是哪个孩子留下的。”李晴接过花瓣时,指尖微微颤抖,像握住了片穿越时光的阳光。
离开图书馆时,晚风带着桂花香。张玉婷和宋栢妍在路口等他们,手里举着刚买的烤红薯,热气模糊了彼此的笑脸。“刚才路过画室,看见灯亮着,”张玉婷把红薯塞进任豫茗手里,“李晴画的那只猫,脖子上系着红绳,跟你家以前养的那只一模一样。”
任豫茗忽然想起,那只猫是陈辰送她的成年礼,后来老死时,李晴抱着猫哭了整夜,说“像失去了哥哥的影子”。此刻想来,周明轩的出现像场荒诞的雨,却让藏在时光褶皱里的温柔,显得更加清晰。
回到家,陆遇星打开电脑,3D模型里的向日葵盘扣转得正好。他调出代码日志,发现周明轩出现的那段时间,所有数据都显示为“异常波动”,而波动停止的时间,正是李晴在速写本上画下向日葵的瞬间。
“或许是她的执念,”任豫茗靠在他肩上,看着屏幕上旋转的花盘,“对哥哥的想念,对温暖的渴望,不小心搅乱了时空,却也在最后关头,用最坚定的温柔拨乱反正。”
陆遇星握住她的手,放在键盘上,两人一起敲下最后一行代码——“向日葵永远朝着光”。屏幕上的模型突然绽放,虚拟的花瓣落在虚拟的草坪上,像场永不落幕的阳光雨。
窗外的月光落在书桌上,照亮了那枚向日葵胸针。任豫茗忽然明白,时空或许会被扰乱,但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——朋友的默契,爱人的眼神,对温暖的执着——永远不会被篡改。就像李晴画里的向日葵,不管经历多少风雨,花盘总会朝着光的方向,坚定而明亮。
夜深时,陆遇星的手机收到条消息,是李晴发来的照片:画室的窗台上,那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被放进了玻璃瓶,旁边摆着小陈送的画册,月光透过玻璃,在花瓣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把星星。
“她说,”陆遇星念着消息,声音温柔得像月光,“有些失去会变成种子,在心里开出新的花。”
任豫茗抬头时,看见陆遇星眼里的光,和二十岁那年在花田边求婚时一样,和九十九岁那年在养老院里看她时一样,穿过所有时空的褶皱,明亮得让人心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