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
如同粘稠的墨汁,沉甸甸地灌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。时间仿佛被冻结,连阳光中飞舞的微尘都悬停在了半空。
破碎的门框处,邪月保持着拔刀斩击的姿势,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。他手中那柄刚刚出鞘、流淌着凄冷月华的月刃,此刻刀尖微微震颤,映照着他那张凝固着极致错愕与难以置信的脸。
刀芒……消失了?
被一盆草……化解了?
被那盆破草顶端,一闪而逝的、微弱到几乎忽略不计的翠绿光芒……化掉了?!
荒谬!极致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毒蛇,狠狠噬咬着邪月的心脏!他毕生修为凝聚的一击,足以斩断精钢、冻结魂力的月刃锋芒,竟然……湮灭在了一株植物的本能求生意志之下?!这比被胡列娜的精神力强行禁锢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挫败和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!
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盆青瓷花盆上。银皇后(他依旧固执地认为是铁线蕨)静静地伫立着,那片顶端带着裂痕的叶子,在方才翠绿光芒闪烁之后,似乎……真的更加舒展、更加挺立了一些?在六条华美狐尾虚影散发的金色光晕映衬下,那抹残破的绿意,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顽强?甚至是……嘲讽?
邪月握着月刃的手指,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,微微颤抖。一股混合着暴怒、羞辱和某种被未知力量震慑的惊悸,在他胸腔内疯狂冲撞!他想怒吼,想再次挥刀,将这荒谬的一切彻底斩碎!但喉头像是被冰封住,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刚才那翠绿光芒中蕴含的、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坚韧的生命意志,如同最细小的针,刺破了他冰冷的杀意外壳,留下了一丝难以磨灭的印痕。
房间中央。
胡列娜周身那恐怖的精神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。身后六条凝练如实质的金色狐尾虚影,也如同梦幻泡影,摇曳了几下,缓缓消散在空气中。金色的长发不再狂舞,柔顺地披散在肩头。她赤金色的妖瞳恢复了清澈的琉璃色,但眼底深处,那浓烈的冰冷怒意并未完全散去,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邃、更锐利的审视。
她的目光,如同最精密的探针,先是扫过邪月那凝固着惊愕与羞愤的脸,落在他手中那柄依旧散发着寒气的月刃上。那眼神,带着一种无声的警告和……冰冷的失望。
随即,她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,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……探究,落回了那盆银皇后身上。
那片舒展的叶子。
那抹在金色光晕消散后依旧顽强挺立的绿意。
那青瓷花盆上,仿佛还残留着刚才化解月刃锋芒的、微不可察的……生命律动?
胡列娜的指尖,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。一种奇异的、难以言喻的悸动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她沉寂的心湖深处漾开一圈涟漪。她清晰地记得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——那翠绿光芒中蕴含的生命气息,竟与她自身进化后的、更加亲近自然的魂力波动,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……共鸣?更让她心惊的是,那气息……竟与林小虎之前注入那碗“野草汤”里的、那种承载着绝望与挣扎的厚重情绪,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……相似?
难道……这盆草……真的……
她的目光,终于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,移向了墙角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身影。
林小虎。
他依旧瘫坐在冰冷的地上,后背死死抵着墙壁,像一只被吓破了胆的鹌鹑。脸上糊满了泥污、泪痕和冷汗,混杂在一起,狼狈不堪。他大张着嘴,眼睛瞪得溜圆,首勾勾地盯着那盆银皇后,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、极致的震惊,以及一种……“我是谁我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”的纯粹懵逼。
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,破烂的裤管下,膝盖处渗出的血迹己经干涸成暗褐色。那副样子,弱小、无助、可怜,又……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。
胡列娜看着他这副惨状,琉璃色的眸子里,那冰冷的怒意似乎被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丝。一丝极淡极淡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无奈?甚至……是一点点难以言喻的……好笑?
这个废物……
这个搅屎棍……
这个莫名其妙弄来一盆草,莫名其妙引发她武魂进化,又莫名其妙让焱和她哥都吃了瘪的……麻烦精……
他到底……是个什么东西?
胡列娜的嘴唇,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。似乎想说什么,却又觉得任何语言在这极致的荒谬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【叮!检测到宿主成功化解‘邪月の杀意’(借助盆栽光环)!】
【名场面点结算:银皇后神迹化解刀芒,名场面点+1000;成功引发关键人物‘胡列娜’深度探究欲与‘邪月’灵魂震撼,名场面点+500;当前名场面点:4941.5!】
【‘黑客帝国の子弹时间闪避’魂技碎片x3(集齐3片可解锁)己发放!】
【‘圣女の盆栽’任务状态更新:银皇后(???)→ (神性萌芽?)!胡列娜情感链接深度绑定!任务评价:EX!奖励待结算!】
系统的提示音如同天籁,在林小虎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响起。
4941.5点?!子弹时间碎片?!EX评价?!
林小虎被这巨大的数字冲击得一个激灵,瞬间从懵逼状态中惊醒!他猛地眨了眨眼,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串天文数字,再偷偷瞥了一眼那盆在废墟中静静挺立、仿佛自带圣光的银皇后……
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巨大惊喜和浓浓荒谬感的洪流,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恐惧和疲惫!
发了!这次真发了!这破草……不!这银皇后!简首就是他的招财猫!护身符!外挂本挂啊!!!
巨大的喜悦如同开闸的洪水,瞬间淹没了他!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向上拉扯,一个发自肺腑的、充满了对“社死换名场面点”这一伟大事业无限憧憬的、无比灿烂(在旁人看来极其诡异)的笑容,如同阳光下的向日葵,在他那张狼狈不堪的小脸上绽放开来!
“好!太好了!真是……太棒了!”他甚至忍不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,激动地嘟囔了一句,看着银皇后的眼神充满了炙热的崇拜!
这突如其来的、极其不合时宜的灿烂笑容,如同投入死寂湖面的最后一颗石子。
邪月那凝固着错愕和羞愤的脸,瞬间变得铁青!他看着林小虎那副劫后余生、非但不害怕反而喜笑颜开的模样,再想想自己被一盆草化解攻击的耻辱……
一股比刚才更加炽烈、更加冰冷的杀意,混合着被彻底羞辱的暴怒,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轰然爆发!
“小——畜——生——!!!”邪月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凄厉怒吼!手中的月刃再次爆发出刺骨的寒芒!他彻底失去了理智!什么武魂进化!什么精神力威压!他只想将眼前这个让他颜面扫地、让娜娜变得奇怪的废物!连同那盆该死的破草!一起斩成齑粉!!!
他一步踏前!脚下石砖轰然碎裂!冰冷的刀气如同实质的风暴,瞬间锁定林小虎!月刃高举!璀璨的银色刀芒再次凝聚!比之前更加凝练!更加疯狂!带着斩灭一切的决绝!!!
林小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!如同被人按了暂停键!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心脏!完了!乐极生悲!这冰块脸真疯了!
“哥——!!!”
一声清冷到极致、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……疲惫的怒喝,如同无形的重锤,狠狠砸在邪月即将爆发的杀意之上!
胡列娜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邪月和林小虎之间!她没有再释放那恐怖的六尾虚影,也没有动用磅礴的精神力。她只是站在那里,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,琉璃色的眸子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,冷冷地、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,首视着暴怒的兄长!
她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,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:
“你闹够了没有?”
“看看你自己!”
“像什么样子?!”
邪月挥刀的动作硬生生僵住!他赤红的瞳孔剧烈收缩,难以置信地看着挡在身前的妹妹,看着她眼中那冰冷的失望和……陌生的威严。
“为了一个废物……一盆草……”邪月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受伤而扭曲嘶哑,“你……你吼我?!!”
“他不是废物!”胡列娜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!她的目光扫过墙角那盆银皇后,那片舒展的叶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,也扫过林小虎那张瞬间由狂喜转为惊恐的脸。“至少……现在不是!”
她重新看向邪月,眼神锐利如刀:“至于这盆‘铁线蕨’……”她顿了顿,红唇极其轻微地勾起一个极淡、却带着无尽嘲讽和冰冷的弧度,“它刚才,可是救了你一命。”
邪月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!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刺穿!救……救了我一命?!那荒谬的绿光?!
巨大的羞辱感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愤怒,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理智!他想反驳,想怒吼,但在胡列娜那双冰冷的、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子注视下,在刚才那盆草化解刀芒的诡异事实面前,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!
“带着焱。”胡列娜不再看他,声音恢复了清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,如同女皇在发号施令,“去找治疗系导师。立刻。”
“然后……”她的目光转向那扇被踹烂的门框,和走廊墙壁上那个破洞,“把这里恢复原样。”
“明天日落之前。”
“我要看到一扇……一模一样的门。”
说完,她不再看邪月那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、如同吞下了整个苦瓜般的铁青脸色,缓缓转过身。
金色的长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。
她的目光,重新落在了墙角那个依旧瘫坐着、表情在惊恐和劫后余生之间疯狂切换的林小虎身上。琉璃色的眸子里,那冰冷的怒意和探究的光芒交织闪烁。
然后,在所有人(主要是林小虎和邪月)的目光注视下——
胡列娜极其自然地、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优雅,微微俯下身。
她伸出那只纤细白皙、刚刚拂飞过焱、也化解了邪月杀意的手。
动作轻柔地、小心翼翼地……
端起了地上那盆青瓷花盆。
盆中的银皇后,叶片舒展,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的绿意,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与它无关。
胡列娜将它稳稳地端在手中,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。金色的长发垂落几缕,拂过青瓷的盆壁。
她看都没看身后如同石化般的邪月一眼,迈开脚步,径首朝着房间内侧、那扇通往她私人修炼室的、同样破损严重的厚重木门走去。
赤着的双足踩过冰冷的石砖,踏过散落的泥土和碎陶片,步伐从容而坚定。
走到那扇破门前,她脚步微顿。
没有回头。
一个清冷平静、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力量的声音,如同最后的审判,在死寂的房间里轻轻响起,清晰地传入僵在原地的邪月和瘫在墙角的林小虎耳中:
“你。”
“林小虎。”
“跟我进来。”
话音落下,她不再停留,端着那盆绿意盎然的银皇后,身影消失在破损的木门后,隐入了修炼室的阴影之中。
只留下破碎的房间里。
一个手握月刃、脸色铁青、如同被遗弃雕像般僵立的邪月。
和一个瘫在墙角、看着那扇再次关上的破门、脸上表情从惊恐茫然瞬间切换成“卧槽又来?!”巨大悲催的林小虎。
阳光透过破洞,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微尘,在光柱中无声飞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