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9章 旧书翻页
第五十九章 旧书翻页
那是一幅城市夜景,线条还未完全勾勒出轮廓,只是若隐若现地描出了高楼、街灯、车流,还有一个站在斑马线上的人影—模糊的、像是刻意不去细描的存在。
她把笔放下,手指在纸上轻轻擦了擦,把那个人影一寸寸地涂淡,最后只留下一团混沌的灰色。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画它。
可能只是心里某个角落太沉,想借一点线条把那份沉默释放出来。
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顾承砚了。
那些过去的画面,像是被一场深雪掩埋,一层又一层地覆着,偶尔浮现的瞬间,也像是隔着冰封的水面,看得见,却再也触不到。
她不是不记得了。
她只是学会了不让它影响当下。
她现在的生活过得很慢,也很轻。
每天晨起泡一壶茶,看天,做画,偶尔去镇上的小画室教课,孩子们围着她问这问那,她也会笑着回答。
她教他们画线条、画色彩,也教他们,如何把情绪变成一张纸上的光影。
他们都以为她很温柔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不过是把过去那些尖锐的棱角,藏进了沉默里。
晚饭后唐浩杰没有在客厅,他去了书房打远程会议。
江云熙泡了一杯枸杞菊.花茶,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。
她翻着一本厚厚的散文集,页脚折着几个角,是她这些天陆续标记下来的地方。
书页翻到其中一篇,叫《人与故土》,她读着读着忽然停下。
“我们总以为成长是一次告别,可其实真正的成长,是有一天我们终于不再回头!”
她轻轻地合上书,指节扣在封面上。
屋子里很安静,只听得见墙角老式时钟缓缓移动的声音。
窗外的雨还在下。
她忽然站起来,走到窗前,把窗帘拉开一角。
天色很暗,雨顺着屋檐滴落在石板路上,一圈一圈地泛开水纹。
远处街灯下站着一个男人,撑着伞,身形笔直,一动未动。
她怔了一瞬。
是唐浩杰。
他散会后出门接了一个电话,站在屋外避着让她不受干扰。
他本可以进来,可他没有。
她靠着窗沿站了一会儿,看着他站在风雨中,神情沉静,从容得像是习惯了等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。
她知道他一直都在。
这份陪伴,像是一场从未宣之于口的默契。
不是执念,也不是妥协,而是他用尽了所有的温柔,为她撑起一个不惊不扰的世界。
她回到沙发上,坐了许久,直到他进门换鞋,她才起身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。
“外面冷!”
他接过水,指尖有些凉,但脸上没什么异样。
“你站了多久?”
“没算时间!”
他顿了顿,笑了一下。
“刚好雨大,想多听一会儿!”
“你这么喜欢雨吗?”
“不是!”
他看着她。
“只是雨落在这座城市时,我知道你也听见了!”
她没有接话,只是低下头,手指在桌边轻轻。
“我有时候在想!”
她忽然开口。
“如果那天你没有出现在教室门口,我是不是会真的一直撑不下去?”
唐浩杰看着她,神情没动。
“你会撑下去的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你不是那种轻易倒下的人!”
她微微一笑,低声说。
“可我也怕!”
“怕?”
“怕自己这么走下去,会一直一个人!”
他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将杯子放下,轻轻道。
“那我就走得慢一点!”
她抬眼。
他继续说。
“走得慢一点,好让你有一天如果愿意,也可以回头!”
她没有说话,手指轻轻捏紧了披肩的边缘。
良久,她低声问。
“浩杰,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等我?”
“没有!”
他笑了一下。
“我只是陪着你!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云熙!”
他第一次打断她的话。
“你不用觉得亏欠。
我不做这些是为了换什么,而是因为我知道,有些人你只能用心去靠近,不能去追!”
她怔怔地看着他,眼中有些湿意,却没有落泪。
她轻轻点头。
那一刻她终于明白,为什么哪怕自己千疮百孔,他也始终不曾远离。
因为他不是想拥有她。
他只是想看见她好好地活着。
而与此同时,在京北。
顾承砚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,望着这座城市夜晚的轮廓,灯火层层堆叠,却一点都不暖。
他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再试图联系江云熙。
他没有再派人查她的行踪,也没有再打探她的生活。
不是因为他不想。
而是他终于意识到,自己越是靠近,她越是退后。
她是风,是光,是他年轻时最真诚的一次心动。
可他后来,把她当作一件理所当然的存在。
他以为她不会离开。
可她不是不能,而是不会再等。
他靠在窗前,点了一根烟,没抽,只是夹在指间,眼神落在烟头微红的光上。
他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。
“我不是怕你不爱我,我是怕你明明爱我,却用错误的方式来让我看见!”
现在他终于懂了。
可她,已经不愿再听了。
夜深了,办公室安静如水,他一个人坐在那里,灯都未开,烟熄了,心也空了。
他把额头抵在手背上,闭了闭眼。
他没有后悔爱她。
他只后悔没能好好爱她。
而她,现在已经在一个他触不到的地方,用新的画笔,描绘新的生活。
他不能再闯进去。
他只能退到光照不到的地方,悄悄地,为她留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。
凌晨的雨持续到清晨才停,空气里还浮着潮湿未散的气味,窗外的树叶洗净尘埃,闪着浅浅的光。
江云熙起得早,没开灯,在昏黄的天光中独自坐在沙发一角,一只手握着杯还冒热气的牛奶,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。
她的神情很平静,但眼底有一层淡淡的倦意。
昨天晚上,她没睡好。
她做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梦,梦里没有人,没有景,只是一段昏暗的走廊,走廊尽头有一扇虚掩的门。
她听见门后有人低声说话,那声音不清楚,却意外熟悉,像顾承砚的嗓音,又像不是。
她走过去,推开门,眼前却是一片空白。
她从梦中醒来时,天未亮,心口压着沉沉的一块,好像一直想说什么,却始终没能说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