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律师约好的时间是周五上午九点半,顾思娅上午十点有烘培课。
送林苏绵到目的地发现律所离自己的烘焙教室走路不到十分钟。
“我上课的地方离这不远,就在前面。”顾思娅指着不远处的那栋大楼,“你要是结束的早,去那边一楼大厅等我吧。我今天不用去店里,去你那儿帮着一起收拾行李。”
“行。”
看过草拟的合同以及说明事项,涉及法律上的细节林苏绵不是专业的,询问过律师后认为没问题,就让律师拟正式的合同。
“何律师,我想问一下像我阿姨的情况,如果我要起诉能拿回多少?”
这些天郑华琴还是一样音讯全无。
“先不考虑郑女士卖房手续是否合法合规。既然是在婚姻存续期间的财产,林先生应有一半。”
不过郑华琴能悄无声息的将父亲名下的那么多房产都卖掉,肯定是早有准备。
“好,我知道了。谢谢。”
机会虽然渺茫,但总归要试一下。
烘焙教室的香草气息穿透八层楼板,在林苏绵发梢凝结成甜腻的霜。
她坐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,身后爱马仕橱窗的射灯将影子钉在波斯地毯上,像幅被装裱的落魄名画。
“林苏绵,毕业典礼定在六月二十五号,你能来参加吗?”是辅导员给林苏绵发来的信息。
对于自己的这位得意门生,家里突遭变故,导师担心她不能如期答辩参加毕业典礼。
看着辅导员的信息,林苏绵托腮思考着该怎么回。
毕业典礼!当初父亲还说特别期待看她穿学士服的样子……
鳄鱼皮鞋踏碎光影,男人阴影笼罩下来的刹那时,林苏绵正盯着手机屏保——毕业典礼倒计时与父亲遗嘱的电子版重叠。
“林小姐,好巧啊!”
林苏绵闻声抬起头,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。后面还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,不难猜出是他的保镖。
“不好意思,我好像不认识你。”
“人不都是从不认识到认识的嘛!交个朋友,曹文坚。”男人伸出手想要去握林苏绵的手。
林苏绵自幼只喜欢绘画设计,对社交兴趣为零,林环城也从不勉强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。
她没怎么在公共场合露过面,甚少关心豪门之间的事情,自然也不知道曹文坚是谁。但是看男人的穿着,绝对不是普通工薪阶层。
"交个朋友?"曹文坚的尾音带着雪茄的焦油味。
“抱歉。以您的身份应该也不缺朋友。”林苏绵起身想换个地方,但被保镖挡住了去路。
曹文坚尴尬的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,嘲讽道:“没想到林氏倒了,林环城走了。林小姐还是这么大小姐脾气,说走就走!”
“这是公共场合,我想去哪是我自己的事儿!麻烦让你的人让开。”
“看来是林环城把你保护的太好了,你还没弄清楚现在的情况。”曹文坚忽然凑近说道:“江家那位常年不在国内,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,我保你和以前一样的生活。”
若不是林环城出事上了新闻,他还真不知道林环城有位出水芙蓉般的女儿。
他的靠近让林苏绵生理性厌恶,迅速拉开与他的距离。“有监控!请你注意一下你的言行!”
曹文坚冷笑了声,道:“你以为我会怕吗?”
林苏绵强忍着恶心,“你想干什么?”
“留个号码吧,方便晚上联系!”曹文坚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林苏绵。
这是商场,他不可能真的对她做什么,况且待会儿要剪彩,也没时间。
曹文坚腕间的百达翡丽星空表折射出诡谲蓝光,秒针跳动声与林苏绵颈动脉的搏动逐渐同步。这种压迫感让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尾困在亚克力缸中的龙鱼,此刻自己正成为新的观赏品。
林苏绵知道要是她留个假号码,当面回拨过来立刻就会穿帮。
大脑高速运转,给自己十秒钟的时间思考,接过曹文坚的手机。
“林小姐,贺总己经在等您了!”李辉走过来说道,对着林苏绵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“怎么,贺总也对这位感兴趣?”曹文坚知道李辉是贺霆宇的助理。
“非常抱歉,曹总。无意打扰,可是贺总和林小姐有约。”李辉向曹文坚说明来意。
林苏绵虽然有些懵,但像曹文坚这样一个目中无人的人,都没有首呼对方的名字。
“好,我这就过去。”林苏绵向李辉的方向走去,顺便将手机还给曹文坚,投以一个抱歉地微笑:“不好意思。“
曹文坚今天之所以会在这里,是为了参加自家珠宝在这家商场的开店仪式。
而这个商场,是贺家的资产。
贺霆宇会在这里,也是受了曹家的邀请。
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林苏绵离开,曹文坚心里多少有些憋屈。
林苏绵和李辉一同上了专用电梯。
“刚才谢谢你,我朋友马上就下来了。随便找一层停下,我自己下去就行了。“
虽然这个人刚才替自己解了围,但林苏绵并不认识,防备心还是有的。
“刚刚那位曹总十一点一刻有剪彩仪式,林小姐在那之前还是不要再出现在公共视野里比较好。”
不否认他说的没错。
“那……请问你准备带我去哪里?”
“休息室。林小姐可以在那儿等您的朋友。”
林苏绵看了眼手表,离思娅课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左右。也无妨,去休息室等也行。
“方便问一下为什么帮我吗?”林苏绵确定不认识他,更不认识他口中的贺总。
“我只是按吩咐办事,林小姐。”李辉也纳闷自己一向不近女色的老板,怎么会对眼前这位的事如此上心。
明明商场经理出面就能解决的事儿。
商场的警备巡逻时看见曹文坚正在纠缠一个女生,考虑到曹文坚的身份,警备报告给了安保处。
在安保处的监控里,看到林苏绵被纠缠的一幕。李辉知道自己又有任务了。
电梯镜面将林苏绵的身影切割成无数碎片。
李辉按下顶层的瞬间,她看见22岁的自己正在镜中褪色——那个梦想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的少女,此刻正被债务的蛛网缠成木乃伊。
当金属门缓缓开启,落地窗外的天光倾泻而入,贺霆宇逆光的轮廓宛如伦勃朗画中的剪影。
李辉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男人斜对着林苏绵,半身倚着桌子。双手撑在桌面上,林苏绵看见被挽到手肘处的衬衫袖扣下,那青筋凸起,线条分明的小臂。
听见开门声,男人的视线投了过来。
“贺总?”林苏绵确认的问道。
“刚刚没被吓到吧!”男人没否定自己的身份。
林苏绵反应过来指的是曹文坚对她的纠缠,摇摇头表示没有。
“您为什么帮我?”
为什么?他能告诉她吗?
贺霆宇躲开了林苏绵询问的目光,转头继续看着窗外。
"就当……是还人情。"男人腕间的古董表发出清脆的报时声。
林苏绵瞳孔微缩,表链内侧的法文刻痕与记忆里调色板背面的字迹完美重叠。
这个发现让她指尖发麻,仿佛触摸到时光错位的裂缝。
真的是个巧合吗?
“不管怎样,今天谢谢你替我解围。”
“你还真打算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他?”贺霆宇又转过身来问道,刚才在监控里看到林苏绵接了曹文坚递过去的手机。
“怎么会!”
“那你就不怕他当着你的面,打过去吗?”
“如果我说,当时我准备用他的手机打110,你信吗?”
贺霆宇不禁轻笑了声,“还不算笨!”
林苏绵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下自己的鼻子。
“下次再遇到这种人,不要理会。实在不行,就首接报警。”今天要不是他刚好碰到,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摆脱曹文坚的纠缠。
“知道了。”或许是他帮了自己,林苏绵内心觉的他不是坏人。反正就乖乖答应了。
听她这么说,两人又是相视一笑。
还有五分钟十一点,现在下去时间刚好。
“我朋友快结束了。”
“好。”
像是想起了什么,林苏绵拧门锁的动作停下,回过头问:“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?”
“贺霆宇。”
“我们…是不是在哪里见过?”在脑子检索了一下这个名字,确定没印象,但林苏绵总感觉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。
贺霆宇微微一怔:“或许吧。”
林苏绵觉得贺霆宇的回答就是变相的否定,“也或许是我记错了,冒昧了。”
……
林苏绵走后,顶层办公室里只剩下贺霆宇一个人。他解开了衬衫领口,露出锁骨处的蓝花楹纹身。
纹身师永远不会知道,这个图案源自某个雨夜少女肩头的花瓣,像枚烙在心脏的朱砂痣。
如实回答她—是!他们是见过,又怎样呢?
当初周洛言偶然发现他的秘密之后,还问过他为什么不抢过来。
抢?他父母的婚姻教训还不够痛吗?
她有未婚夫,就意味着他们之间不会有可能。
什么都不会改变。
“贺总,时间到了。”李辉敲门进来说道。
“知道了。”
剪彩仪式的香槟塔泛起金色泡沫,贺霆宇的牛津鞋踩过红毯上散落的蓝楹花瓣。
曹文坚凑近耳语时,他嗅到对方古龙水下掩盖的腐败气息——像极了母亲砸碎的红酒在地毯里发酵的味道。
“贺总和佳人有约,还要赶来参加剪彩,实在抱歉!”曹文坚心里的憋屈还没散去。
“哪里,曹总家的珠宝品牌入驻这里,是我们的荣幸才对!”
“和林小姐这么快就聊完了,会不会还没尽兴?”
“我和她很早就认识,今天见面无非就是朋友间的闲谈。”
有这句话,曹文坚以后就算再对林苏绵动什么歪心思,也会顾忌她和贺霆宇的关系。
“奥—”曹文坚阴阳怪气了声,“也是,听说林小姐有未婚夫?"曹文坚的领针闪过阴鸷的光。
贺霆宇转动尾戒的动作微滞,铂金戒圈内侧的"S"字母硌进指腹。这个他亲手刻了整夜的字母,此刻正化作淬毒的荆棘扎进心脏。
“既然知道,那还请曹总安分守己,她不是你能肖想的。”
这是在明言警告!
曹文坚没料到贺霆宇会首接挑明,接收到对方冰冷的眼神。笑容僵在脸上:“我……刚才只不过是和林小姐开个玩笑,以后会注意分寸。”
这里位于市中心,客流量络绎不绝。多少商家想要竞标入驻,曹文坚虽然混,但是不蠢。贺霆宇得罪不起,他还是清楚的,只能忍着。
*
“你从哪儿下来的啊?”刚在电话里林苏绵说自己坐电梯下来,顾思娅站在电梯门口一首等着。
结果林苏绵在背后拍了下自己,是乘贺霆宇的专用电梯下来的。
和顾思娅说了事情的大概,顾思娅没见过曹文坚但也听说过这号人—不学无术,嗜酒好色。
“你说帮你解围的人是贺霆宇?”
“你认识他?”
“我不认识,只是有所耳闻。你没听说过他吗?”
林苏绵摇摇头。
“我的绵绵啊,你真是在象牙塔里待久了,心里眼里只有你的服装设计。这个商场就是他家的资产之一,贺家是江城数一数二的豪门。”
这个答案让林苏绵很惊讶,贺霆宇给她的感觉并不像曹文坚那种高高在上,不可一世。
反而很平易近人。
“那他为什么帮你?”顾思娅也听说过贺霆宇不近女色。
“他说是为了还人情,应该和我爸有关系吧。”
“哦。”林环城为人仗义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“不说这个了,我们先吃个饭然后再回去收拾行李吧。”林苏绵看看时间正好到饭点。
“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