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香谋

第14章 永巷埋杀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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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:
锦香谋
作者:
月下青衣
本章字数:
4572
更新时间:
2025-07-08

冷宫枯井苔藓的湿腥气,如同附骨之疽,顽固地盘踞在沈依蘅的鼻端,久久不散,混合着井底淤泥那令人作呕的腐朽与阴寒,时刻提醒着她那深埋地下的“牵机引”碎玉与染血的真相。每一次呼吸,都像将那冰冷的死亡气息吸入肺腑,沉甸甸地压在心口。

霜降后的永巷,在铅灰色天穹的沉沉压迫下,如同一条被冰封千载的幽冥墓道。两侧高耸入云、斑驳暗红的宫墙,将本就惨淡的天光切割成一道令人窒息的惨白缝隙,无情地挤压着下方的一切。

残雪如同裹尸布般覆盖着琉璃瓦檐,在稀薄得近乎吝啬的冬日下,折射出刺骨冰冷的寒光,无情地映照着下方缓慢蠕动的、如同送葬冥虫般的行列。

十六名身形壮硕、肌肉虬结的太监,赤裸的肩头被沉重的朱漆楠木杠子压出深红的凹痕,青筋在古铜色的皮肤下狰狞暴起。

他们踏着永巷深处厚厚的、未曾清扫的积雪,步履维艰地在狭窄得仅容棺椁通过的巷道间挪动。沉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,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团团白雾。

“咯吱 ……咔嚓 ……咯吱 ……”

每一步落下,积雪都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呻吟,如同骨骼在重压下碎裂,这声音穿透凛冽寒风,沉闷地敲打在每一个随行者的心尖,也重重地踏在沈依蘅紧绷的神经上。

巨大的朱漆楠木灵柩,如同蛰伏的巨兽,覆盖其上的明黄锦幡在凛冽如刀的寒风中疯狂猎猎翻飞。那上面刺绣的百鸟朝凤纹样,此刻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、扭曲变形,如同垂死凤凰最后的哀鸣,透着一股不祥的凄厉。

柳飘飘一身刺目的素白丧服,鬓边簪着一朵颤巍巍、仿佛随时会凋零的白绒花,在寒风中无助地颤抖。

她由两名面色同样苍白如纸的侍女,一左一右死死搀扶着,身子软得如同抽去了筋骨,紧贴在剧烈晃动的灵柩之后。她的悲泣声拔得又高又尖,如同被寒风撕裂的劣质锦帛,带着刻意营造的、令人头皮发麻的凄楚欲绝:

“姐姐啊 ……我的好姐姐 ……您睁开眼看看妹妹啊 ……您怎忍心……怎忍心抛下妹妹独活于世 …… 留我一人在这深宫苦海浮沉 ……叫妹妹如何是好……如何是好啊……”她哭喊着,肩膀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抖动,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围观宫人紧绷的心弦,引来几声压抑的叹息。

然而,她那只戴着鲜红欲滴丹蔻的赤金护甲的手,却假意地、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毫无泪痕、甚至因厚厚脂粉而显得僵硬光滑的眼角。在宽大袖摆的遮掩下,那看似悲痛欲绝、不断抚慰棺木的指尖,却如同毒蛇的信子,状似无意地、一遍又一遍地拂过棺盖边缘那深褐色、布满细微纹理的榫卯接缝。

每一次看似深情的触碰,都有一星极其细微、闪烁着妖异蓝绿光泽的粉末,如同毒蛇悄然蜕下的鳞屑,借着棺椁的晃动和寒风的掩护,无声无息地簌簌落下,精准无比地渗入棺木那深不见底的缝隙罅隙之中。她的眼底深处,一片冰冷算计,只有唇角在无人察觉时,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,转瞬即逝。

“娘娘节哀啊 ……”搀扶她的一个侍女带着哭腔劝慰,声音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紧张,眼神慌乱地扫过周围肃穆的人群,“保重凤体要紧 …… ……”

柳飘飘仿佛没听见,只是将身体更重地压在侍女身上,哭声愈发哀戚,仿佛下一秒就要哭晕过去,成功地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和怜悯。

沈依蘅沉默地走在送葬队伍靠后的阴影里,将自己缩在宫人之中,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。耳畔是永巷特有的、如同万千冤魂呜咽的呼啸寒风,是脚步深陷积雪发出的、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,以及柳飘飘那一声声令人作呕、矫揉造作的假哭,像钝刀子割着她的神经。

昨夜冷宫枯井爬出的刺骨寒意,那滑腻苔藓的触感,混合着井底淤泥的腐臭,此刻仿佛再次包裹了她。

椒房殿内淑妃娘娘七窍流血、双目圆睁怒视苍穹的惨烈景象,如同染血的画卷在她脑海中反复交叠、放大。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冰冷的指尖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带来一丝锐痛,才勉强压住翻涌的恶心和恐惧。

她的目光,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探针,穿透前方纷乱的人群、飘飞的雪沫和晃动的幡旗,死死锁定柳飘飘那只在棺盖上反复的、戴着赤金护甲的毒手!

就在那妖艳的红蔻丹又一次掠过棺盖缝隙的瞬间,一点极其细微、在雪地反光下几乎难以察觉的蓝绿幽光一闪而逝。

沈依蘅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!

孔雀石粉!

那妖异的色泽,那细微颗粒在光线下的独特质感,即便混在雪地刺目的反光与丧礼悲戚的伪装下,也逃不过她那双历经《香经》千锤百炼、辨香如神的眼睛!

《香经》毒物篇首页,那以朱砂如血般重重圈出的、力透纸背的批注瞬间刺入脑海,字字如刀,带着血腥气:

‘孔雀石粉’:性至阴至诡!遇强酸体液(如尸腐之瘴、胃腑之蚀),立成蚀骨腐心、烂穿脏腑之剧毒!乃‘蚀心散’(醉梦香)不可或缺之阴毒引药!触之无解!

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!柳飘飘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,在淑妃的棺椁上做手脚!

这毒粉一旦遇棺内腐气化开,淑妃尸身 ……沈依蘅不敢再想下去,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寒意攫住了她。

她袖中紧握的青玉小瓶,瓶壁己被掌心渗出的涔涔冷汗浸得湿滑冰腻,几乎要脱手而出。

那里面是“返魂香”霸道猛烈的粉末,正随着她身体的微颤和心跳,在瓶内无声地碰撞、摩擦——那是她在金銮殿惊魂后,以仅存的极品沉水香为基,佐以数味药性极其霸道的猛药秘制而成,留作搏命之用的最后底牌!

此香性烈如滚油,遇尸身腐败升腾之瘴气则爆,其力可撼金楠!一旦用出,棺毁人现,真相或许大白,但她也必将暴露于柳飘飘的滔天怒火之下,再无退路!

非生即死,再无转圜!

寒风卷起雪沫,扑打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。沈依蘅死死盯着那不断被“抚摸”的棺盖缝隙,又低头看了一眼袖中紧握的青玉小瓶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。

冰冷的汗珠沿着额角滑落,没入衣领,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。抉择,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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