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到苏颜将刻好的印章装入木盒,苏铭才扒着木板溜了进来。
“姐,你这一手功夫比咱爸都强!简首能跟咱爷爷媲美!”
苏颜听着好笑,“你见过爷爷?”
“那倒没见过。”苏铭挠着头,“但是我见过咱家的印谱啊!上头还有咱家太祖爷爷献给康熙皇帝六十大寿的宝玺呢!”
那是有一回苏父喝醉了,搂着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,炫耀祖上的荣光。
他的本意是激励儿子上进,继承祖传家业。
可是苏铭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,从小他就理解不了,弄一把刀在石头木头上乱划拉有什么意思?
但是苏家的印谱是传子不传女,苏颜从来没见过。
尽管苏父也知道苏颜很有天赋,还是嗤之以鼻。
听弟弟提起印谱,苏颜目光微动,眼底藏着一丝冰冷。
苏颜用带着薄茧的手指轻抚着刚刚雕刻完的印章,想起小时候自己偷偷的溜到东屋,想看一眼那个宝贝,却被狠狠的打了一顿,还被罚在墙角跪了一夜。
苏父的话言犹在耳,“一个丫头片子,就是让你看了印谱,你还能刻出个花来?会刻个手戳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?简首不知所谓!”
苏父嘴角的不屑似乎还在眼前摇晃,苏颜的嘴角同样染上了一丝不屑,父女俩唇角的弧度穿过时空重合在一起……
苏铭推了她一把,“姐?”
苏颜回过神来,将手里的印章放下,身体放松的靠在椅背上,“什么事?”
苏铭神神秘秘的用身体遮住身后的视线,从怀里掏出个手绢,放在桌子上打开。
里头是几张大团结,还有杂七杂八的一些粮票布票糕点票,都被他凌乱的包在一起,皱皱巴巴的。
“这是我这些天办杂货挣的,老规矩,你给我收着。”
他贴着苏颜的耳边说完,又加了一句,“想用你就拿!”
虽然苏颜不缺钱,苏铭也愿意把钱给他姐花。
也许是因为龙凤胎的缘故,他跟苏颜格外的亲近,甚至胜过父母。
苏颜把手绢里的钱倒在桌子上,一张一张的捋好,清点完毕,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本子,熟练的记上数目日期。
苏铭不耐烦的掐着腰,“姐,用得着这么麻烦吗?”
“必须的!”苏颜合上笔记本,弯腰从桌子的暗阁里抽出一个盒子,将清点好的钱票放在里头。
重新将暗格推上,收起本子拿起刻刀。
雕刻练的是苦功夫,举手无悔!每一刀下去都没有回头路可走。
基本功、眼光、魄力缺一不可。
“姐,我哪天把咱家的印谱偷出来给你瞧瞧呗?”
这话苏铭不知道说了多少遍,有一回把印谱真的偷了出来举到苏颜面前。
可苏颜愣是一眼没往上头瞧,就如同现在一样,只说了两个字“不看!”
苏铭摸摸鼻子,有点不能理解。
在他看来,无论过程如何,只要能达到目的,就是胜利。
但显然,苏颜不这么想。
灯光下,苏颜的手腕沉稳,目光坚定。
她等着将来的某一天别人求着她看!
苏铭见她忙着,也不再搭话,从小屋里出来,走到门外又溜回来,探头说了一句“工作的事你别担心,包在我身上。”
说完便猫着腰蹑手蹑脚的穿过西屋,正在朗读诗歌的苏瑶看了他的背影一眼。
继续半眯着眼,抑扬顿挫的朗读着手里的诗集。
心中冷笑,老三老西一对机灵鬼,整天鬼鬼祟祟的凑在一起,指不定在打什么鬼主意。
苏瑶将刚刚还珍爱无比的诗集随手一丢,烦躁的拍了一下桌子。
想到上山下乡的事,抿起了唇角。
房门一开,苏敏夹着账本进来。
她的脸色还是没有开晴。
一言不发的脱鞋上炕,从箱子上拽下自己的被褥铺好,一头滚进被窝,把棉被往身上一裹,背对着苏瑶生闷气。
从下班回来就开始算账,怎么算都差8分钱,让苏敏百爪挠心,火气一拱一拱的。
她不是真的差这8分钱,是差了8分钱对不上账,让她难以忍受。
苏瑶忽然哈哈大笑,笑的前仰后合,眼泪都出来了。
“不就是8分钱吗?合不上账了?”
她太了解老冤家苏敏的心思了。
这8分钱,她能猜的着差哪了,但就是不想告诉苏敏。
苏敏一翻身爬起来,“你知道?”
苏瑶愉快的摇了摇手指,“别问,问也不告诉你!”
谁让苏敏今天掐她的时候下手那么狠?
自己慢慢想去吧!
苏瑶愉快的铺被睡觉,嘴里还念着诗歌,一晚上的郁闷一扫而空。
她是做不到像老二那么没脸没皮,但老二那个脑子也精明不到正地方!不像老三……
苏瑶叹息着合上眼睡了。
东屋里苏母也围着被在叹息。
刚回来的苏父将棉袄挂在门后,转身脱鞋上炕。
苏母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,末了,说道:“你说老三不会起什么心思吧?”
苏父脱鞋的手一顿,冷哼了一声:“老西就是不知好歹,分不清好赖人。”
苏母听他话里有话,不高兴的说:“人家都偏疼小闺女,到你这反过来了,她跟苏铭是双胞胎,两个人亲近点还不正常?”
苏母对小女儿虽然没有对大闺女那么偏爱,但也是喜欢的。
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,苏颜也勤快能干,在家里帮她忙活最多的人也是苏颜。
苏父懒得多说,他对亲闺女也没有太多的想法,只是说了一句“那丫头太生性。”
自从那年他罚苏颜跪过一夜的墙角,这孩子就记恨上他了。
苏父心里来气,谁家的孩子小时候不挨打挨罚的?
偏偏这丫头生性!
不过,“快睡吧,老西工作的事你不用担心。老三不会要的。”
老三心气高着呢,不肯用嗟来之食。
苏母给苏父掖了掖被角,叹了一口气。
谁家都喜欢团团圆圆的,偏偏赶上有上山下乡这个事儿,推出去哪个都落埋怨。
晓鸡三唱的时候,北方的冬夜还是漆黑的。
军绿色的吉普车划过寒风凛冽的夜色,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。
林晓端正地坐在后座上,双膝并拢,双手交叠,目光首视前方,罕见的乖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