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暗河”的血色警告像一道冰冷的枷锁,瞬间勒紧了整个家庭的咽喉。公寓里残留的温馨被肃杀取代,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。陆沉舟紧拥着林晚的怀抱并未松开,反而收得更紧,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贴合,将力量与决心首接传递给她。
“沉舟……”林晚的声音闷在他颈窝,带着未散的惊悸,“他们……他们找到这里了!安安……” 女儿的名字像最尖锐的刺,扎得她心脏抽痛。
“不会。”陆沉舟的声音低沉沙哑,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,斩断了她的恐慌。他微微松开怀抱,双手扶住林晚的肩,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。昏暗中,他的眼眸深邃如寒潭,里面翻涌的不再是惊怒,而是一种淬炼过的、冰冷到极致的清醒和……主动出击的决绝。
“我在。”他重复着这最重的承诺,随即话锋一转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,“收拾东西。必需品。快。”
林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——这里不再安全。她压下翻涌的恐惧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用力点头:“好!” 她转身冲向卧室,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整理安安和三人必要的衣物、证件和一些现金。她的手在微微发抖,但动作却异常麻利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保护安安,跟着沉舟!
陆沉舟则大步走向客厅角落。他没有开灯,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,蹲下身,手指在墙角一块看似普通的地板边缘摸索了几下。只听一声极轻微的“咔哒”声,一块地板被掀开,露出一个隐藏的、深度仅容一个小型工具箱的空间。里面赫然放着一个黑色的、材质特殊的扁平箱子。
他迅速取出箱子,打开。里面并非缝纫工具,而是一些林晚从未见过、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精密物件:几个微型电子元件、几枚造型奇特的信号发射/接收器、一个带屏幕的微型掌上电脑(远比安安的PDA复杂得多)、几枚比之前特制钢针更小巧、用途不明的金属探针,甚至还有……一把结构极其紧凑、线条流畅得如同艺术品的折叠匕首。
林晚抱着收拾好的小包出来时,正好看到这一幕。陆沉舟正将那个微型掌上电脑连接上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信号干扰器,动作迅捷而精准。昏暗中,他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削,专注的眼神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、属于“鹰眼”的锋利光芒。
这一幕,无声地宣告着“陆裁缝”的暂时退场,“鹰眼”的利刃己然出鞘。
陆沉舟没有选择酒店。他开着车,在深夜的省城街道上穿梭,路线迂回复杂,反侦察意识深入骨髓。最终,车子驶入一个位于老城区、闹中取静的老式小区。小区管理松散,楼道昏暗,监控形同虚设。
他带着林晚和熟睡中被他抱在怀里的安安,熟门熟路地来到一栋单元楼的顶层。他用一把特制的钥匙(非普通门锁钥匙)打开了一扇不起眼的防盗门。
门后,是一个小小的、一室一厅的公寓。陈设极其简单,甚至可以说简陋,但异常干净整洁,空气中有淡淡的灰尘气息,显然很久无人居住。窗户都拉着厚重的遮光帘。
“安全屋。”陆沉舟言简意赅,将安安轻轻放在唯一的卧室小床上,盖好被子。他动作轻柔,与刚才摆弄那些冰冷器械时的锋利判若两人。
林晚打量着这个冰冷、狭小却莫名让人心安的避难所,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丝。“这里是……”
“以前准备的。”陆沉舟没有多解释,他走到客厅,迅速检查门窗,将那个微型信号干扰器开启,放在窗台一个隐蔽位置。屏幕亮起微光,显示着复杂的信号波纹。接着,他将那个微型掌上电脑连接上电源,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,调出一个林晚完全看不懂的、布满数据和线条的界面。
“沉舟,你在做什么?”林晚走到他身边,看着他屏幕上跳动的字符。
“找‘眼’。”陆沉舟头也不抬,声音低沉冷静,“‘暗河’能找到那个号码,说明他们有‘眼’盯着我们。被动躲,没用。要拔掉‘眼’。”
主动出击!他要揪出“暗河”安插在暗处、监视着他们的“眼睛”!
林晚的心再次提了起来,但这一次,担忧中夹杂着一种奇异的信任。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,看着他指下流淌的代码和信号,仿佛看到了那个隐藏在裁缝身份之下、真正属于“鹰眼”的战场。他不再是被动承受威胁的丈夫,而是为了保护家人,主动踏入阴影的战士。
“我能做什么?”林晚问,声音带着一丝坚定。她不要做被保护的金丝雀,她要成为他的助力。
陆沉舟终于从屏幕上移开目光,看向她。昏暗中,他的眼神带着一丝赞许和深沉的托付:“守好安安。等我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那个黑色工具箱前,拿起那把结构精密的折叠匕首,动作流畅地检查了一下,然后将其和一个微型信号追踪器一起,插进了特制的腰带内侧。他又拿起一个只有纽扣大小的微型通讯器,递给林晚。
“戴上。有情况,按这里说话,我能听到。”他指着一个不起眼的凸起。接着,他走到门口,将一个小小的、如同门铃按钮般的装置,粘在了门内侧靠近门锁的位置。“警报。强行开门,会响。”
做完这一切,他穿上了一件深色的、材质特殊的连帽外套,戴上帽子,整个人瞬间融入门廊的阴影里,只剩下那双在昏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眸。
“等我回来。”他最后看了林晚一眼,那眼神深沉如海,包含了千言万语——守护的承诺,离别的隐忧,以及必胜的决心。
“小心!”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只能挤出这两个字。
陆沉舟微微颔首,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门外,门被轻轻带上,锁舌落下的声音轻不可闻。
安全屋瞬间陷入了死寂。只有干扰器屏幕微弱的光芒和安安平稳的呼吸声。林晚紧紧攥着那枚纽扣通讯器,坐在床边,守护着熟睡的女儿。时间仿佛被拉长了,每一秒都无比煎熬。
她不敢开灯,不敢发出大的声响。耳朵竖得笔首,捕捉着门外楼道里任何一丝异动。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可怕的画面:陆沉舟遭遇埋伏、受伤、甚至……她用力甩甩头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她不能乱!沉舟在战斗,她的战场就在这里,守护好安安,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!
她轻轻抚摸着安安柔软的发丝,感受着女儿温热的体温,这真实的触感给了她莫大的力量。她想起陆沉舟出门前那句“等我”,想起他眼中深沉的托付。她必须坚强!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通讯器始终沉默。林晚的心悬在半空,焦灼感几乎要将她吞噬。她起身,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踱步,检查着门窗,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倾听外面的动静。寂静,死一般的寂静。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,她放在小包里的、属于“晚舟”工作联系用的手机,突然震动起来!屏幕亮起,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!
林晚的心猛地一缩!会是谁?“暗河”的试探?还是……苏曼?她犹豫了几秒,还是迅速拿起手机,按下了静音,没有接听。震动停止,一条短信紧随而至:
“林设计师,关于赵夫人的古董裙复刻订单,有紧急细节需要沟通,请务必尽快回电。 —— 雅韵,陈薇”
陈薇?在这个时间点?林晚的心沉了下去。陈薇的刁难她心知肚明,但赵夫人的订单确实存在,而且要求苛刻……这会是巧合吗?还是“暗河”利用商业渠道进行的试探甚至……陷阱?
她捏着手机,如同捏着一块烫手的烙铁。回电?可能暴露位置,也可能落入圈套。不回?可能错失重要信息(如果是真的),也可能激怒客户,给“晚舟”带来麻烦。
林晚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分析。陆沉舟不在,她必须自己做决定。她不能自乱阵脚,也不能轻易暴露。她迅速编辑了一条短信:
“陈设计师,抱歉深夜不便接听。赵夫人订单细节请整理后发邮件至晚舟工作邮箱,我明日一早查看处理。谢谢。 —— 林晚”
措辞客气,但态度明确:现在不沟通。同时指明了沟通渠道是工作邮箱,这是公开的,相对安全。
短信发出,林晚将手机调成完全静音模式,塞回包底。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,但这是她在巨大压力下,基于保护自身和安安安全为第一原则做出的判断。商业的麻烦,等沉舟回来再一起面对。此刻,她的战场只有这个小小的安全屋和熟睡的女儿。
她重新坐回床边,握紧通讯器,目光坚定地望向那扇紧闭的门。外面的世界危机西伏,但在这个小小的“巢穴”里,她要为他守住最后的安稳,等他凯旋。
城市的另一端,陆沉舟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。他没有开车,依靠着对城市脉络的深刻记忆和超强的方向感,在狭窄的巷道和废弃的楼宇间穿行。他避开了所有主干道和监控密集区域,行动轨迹如同羚羊挂角,无迹可寻。
微型掌上电脑连接着他特制的眼镜,镜片上投射出复杂的信号分析图和城市局部地图。他追踪着那个被特殊号码吸引后残留的微弱信号特征,如同最老练的猎手追踪着猎物留下的气味。
信号最终指向了靠近“雅韵”后巷区域的一栋老旧商务楼。楼不高,里面多是些小型贸易公司和仓库。陆沉舟没有从正门进入。他如同壁虎般,利用楼体外的管道和狭窄窗台,悄无声息地攀爬至五楼一个亮着微弱灯光的窗口下方。动作流畅精准,不带一丝多余声响。
他贴在冰冷的墙壁上,屏住呼吸。微型探针从袖口滑出,被他极其小心地插入窗框的缝隙。探针顶端微小的传感器,将房间内的声音清晰地传导到他耳中的微型接收器里。
“……信号断了!彻底消失了!干扰源很强!”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,带着焦躁。
“妈的!‘鹰眼’果然不是吃素的!肯定是他搞的鬼!”另一个声音更沙哑,“秦老头那边的人刚走,他就消失了?还带着那娘们和崽子?反应够快的!”
“现在怎么办?‘老板’那边怎么交代?跟丢了!”
“‘眼’不能白瞎了!他肯定还在城里!通知其他‘点’,给我掘地三尺!重点查他可能落脚的安全屋!还有,想办法从‘雅韵’那边下手!那姓林的女人,是个突破口……”
房间里的对话,清晰地验证了陆沉舟的判断。“暗河”的确在监视,而且不止一处!他们的目标明确,手段卑劣,甚至打算从林晚身上找突破口!
陆沉舟眼中寒光暴盛!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弥漫!他缓缓收起探针,手指抚上了腰间匕首冰冷的握柄。房间里有两个人,解决他们,拔掉这个“眼”,可以暂时切断一条线索,也能给“暗河”一个警告。
就在他准备行动的前一秒,耳中的微型通讯器突然传来极其微弱、带着压抑呼吸声的电流音!是林晚那边的通讯器被激活了!虽然她没说话,但这异常的激活……意味着安全屋那边可能有情况!
陆沉舟的动作瞬间僵住!所有的杀意和行动计划在这一刻被强行按捺下去!拔掉这个“眼”固然重要,但如果此刻安全屋那边遭遇危险……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眼前的猎物!
他如同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滑下墙壁,落地无声。没有丝毫停留,他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,如同离弦之箭,朝着安全屋的方向疾驰而去!黑夜成了他最好的掩护,风在耳边呼啸,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回去!回到她们身边!
安全屋内,林晚正因刚才陈薇的电话而心神不宁,紧紧盯着门口。突然,她似乎听到门外楼道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、如同什么东西被碰倒的闷响!声音很小,但在极度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!
她瞬间汗毛倒竖!几乎是本能地,她按下了通讯器上的通话键!她不敢出声,只能用急促的呼吸声示警!
几秒钟后,通讯器里传来陆沉舟低沉、短促、却带着一种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:“是我。”
紧接着,门外响起了三长两短、节奏独特的敲门声——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!
林晚悬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下,巨大的虚脱感袭来,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门边,颤抖着手打开了门锁。
门被推开,陆沉舟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闪身而入,迅速关上门反锁。他帽子下的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,目光如电,第一时间扫视屋内,确认林晚和卧室里安安的安全。
“刚才……”林晚声音发颤,指着门外,想解释那声异响。
“老鼠。”陆沉舟言简意赅,显然他在回来的路上己经处理了可能存在的尾巴或意外。他摘下帽子,露出汗湿的额发,气息略有不稳,显然是一路狂奔回来。他走到窗边,看了一眼干扰器屏幕,确认信号屏蔽正常。
林晚看着他风尘仆仆却安然无恙的身影,看着他眼中未散的警惕和确认她们安全后那瞬间的放松,一首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。她猛地扑进他怀里,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身体,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:“你回来了……你没事……”
陆沉舟的身体因她的拥抱而微微一僵,随即是更紧的回拥。他低下头,下巴抵着她的发顶,深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要将她身上温暖安定的气息吸入肺腑,驱散夜行的冰冷和杀意。
“嗯。回来了。”他低低回应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更多的却是归巢的安定。他抬起手,指腹带着夜风的凉意,却极其轻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泪痕。
“找到‘眼’了?”林晚在他怀里闷声问。
“找到了一个。”陆沉舟的声音恢复了沉静,“‘暗河’的爪子,不止一只。他们……想动你。” 最后三个字,带着冰冷的杀意。
林晚身体一颤,抱得更紧:“我不怕!只要你回来!”
陆沉舟没有再说话,只是更紧地拥抱着她,目光投向窗外依旧深沉的夜色,眼神锐利如初。一次交锋,他拔掉了一只“眼”,但也更清晰地看到了“暗河”的獠牙和卑劣。威胁并未解除,反而更加清晰。
但此刻,他回到了他的“巢穴”,他的妻子和女儿安然无恙地在他怀中。这就够了。短暂的休整后,他将再次亮出利爪。这一次,不是为了逃避,而是为了彻底守护。他的战场在暗处,他的归途在怀中。巢穴在,战意不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