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像沉在冰冷的海底,一点点艰难地上浮。
最先苏醒的是身体深处那奇怪的感觉,沉甸甸地压在小腹,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,提醒着昨夜那场“升华”。
喉咙干得冒烟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挥之不去的铁锈味。
是她的血?还是我自己咬破嘴唇留下的?记忆混乱而粘稠,带着恐惧的腥气。
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。视线模糊了好一阵,才勉强聚焦。
依旧是那高得令人眩晕的穹顶,繁复的金色雕花在柔和的暖光里流淌。
身下是猩红如血的天鹅绒,干燥而洁净,昨夜那场惨烈的狼藉仿佛只是噩梦的碎片。
身体陷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丝绒里,沉重得像灌了铅,连动一动指尖都费力。
然后,我看见了光。
不是头顶巨大的水晶灯,而是从侧面那整面墙的落地窗缝隙里漏进来的。
厚重的深红色天鹅绒窗帘被拉开了一条不宽的缝隙,外面是……一片流动的光海。
无数细小的光点高低错落地铺向极远处,在灰蒙蒙的晨雾里明明灭灭。
那就是……外面?
陌生的景象刺得眼睛微微发酸。
就在这时,一只冰冷的手极其轻柔地覆上了我的额头。
我猛地一颤,像被冻醒的蛇,身体瞬间绷紧,昨夜所有模糊记忆轰然回涌。
恐惧攥紧心脏,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,下意识地就想蜷缩起来躲开。
那只手没有移开,也没有施加任何压力,只是极其耐心地、一遍遍地,用微凉的指尖,极其缓慢地梳理着我额前汗湿的乱发。
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轻柔,仿佛在触碰一件价值连城却布满裂痕的瓷器。
“醒了?”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不再是那种裹着寒冰的清冷,而是掺入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和……倦怠?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搏斗的猛兽。
我僵硬地转动眼珠,循着声音的方向。
她侧坐在床边,离我很近。
月白色的长发没有像之前那样精心梳理,有几缕随意地散落在肩头,甚至有一缕滑过她冷玉般的脸颊。
身上不再是那身威压深重的玄色龙袍,而是一件宽大的、同样月白色的丝质睡袍,柔顺的料子勾勒出她高挑而蕴藏着力量感的轮廓。
睡袍的衣襟微微敞着,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。
我的目光,像被无形的钩子牵引,死死钉在了她左侧锁骨下方,靠近肩膀的位置。
那里,有一圈清晰的、深紫色的齿痕。
皮肉微微翻卷,边缘带着凝固的暗红。是我昨夜在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中,不顾一切咬下去的痕迹。
心脏骤然缩紧,恐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!我做了什么?我竟然……伤了她?手册上最深的禁忌!不可反抗,更不可伤害“主人”!我会……我会像拍卖场那个男人一样……像那些“不合格品”一样……
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,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,视野一片模糊的水光。喉咙哽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,只能发出破碎的、带着哭腔的气音: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主……”
“叫姐姐。”她打断我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修正。
那只梳理我头发的手微微一顿,指尖带着微凉的力道,轻轻抬起我的下巴,迫使我涣散惊恐的瞳孔对上她的眼睛。
那双酒红色的竖瞳近在咫尺,眼瞳之下,此刻却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、令人心悸的暗流。
那里面有审视,有昨夜未曾完全餍足的、深不见底的占有欲,但更深处,似乎还藏着一丝……被极力压抑的、近乎暴戾的冲动?像平静海面下即将喷发的火山。
但最终,那翻涌的暗流被强行按捺下去。她的指腹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,蹭掉我眼角沁出的泪珠。
“小鸟的牙,”她微微低头,目光落在那圈深紫色的齿痕上,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,那笑容冰冷,却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,“咬得真深。”
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伤痕的边缘,带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战栗,是她自己的。
“这是小鸟的印记。”她抬眼,酒红色的竖瞳牢牢锁住我,深处那丝偏执的光芒亮得惊人,“留在姐姐身上了。”
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,反而是一种宣告,一种扭曲的、确认归属的得意。
紧接着,另一只冰凉的手探了过来,指尖触碰到我的颈侧皮肤。
我猛地一颤,昨夜项圈冰冷的禁锢感瞬间复苏!身体下意识地想要瑟缩。
然而,触感截然不同。
没有金属的坚硬冰冷,而是一种温润的、带着生命般微弱暖意的奇异触感。像某种极其细腻温润的玉石。
她的指尖在我颈后灵巧地动作了一下,似乎解开了什么搭扣。
然后,我感觉到一个微凉的、带着她体温的东西,被轻轻挂在了我的脖子上。
那东西垂落下来,正好落在锁骨之间。
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。
不是项圈。
是一条极其纤细的链子,材质如同最纯净的月光凝结而成,流淌着温润内敛的银白光泽。
链子末端,坠着一颗小巧的、形状不规则的东西。
它像一颗被小心打磨过的、凝固的血滴。深邃浓郁的酒红色,内部仿佛有液体在缓缓流动,折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,散发出一种神秘而妖异的美感。
最奇特的是,当我的目光落在上面,似乎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、若有若无的……悸动?仿佛它本身就是一个沉睡的生命。
“控制器……”她俯下身,温热的唇瓣几乎贴上了我的耳垂,带着清冽气息的呼吸喷在敏感的皮肤上,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细小颗粒。
声音压得极低,像情人间的呢喃,却字字如冰锥,凿进我的灵魂深处,“……没用了。”
她顿了顿,舌尖极其缓慢地、带着狎昵的意味,轻轻舔过自己的下唇,仿佛在回味昨夜血液的味道。
“这个,”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颗悬在我锁骨间的酒红色“血滴”,冰冷与那微弱的暖意形成奇异对比,“是首接联通姐姐内心的。”
她的声音更低,更沉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扭曲的浪漫。
“是姐姐的…印记。”她宣告,酒红色的竖瞳里,那丝偏执的光芒如同深渊之火,牢牢锁住我惊恐涣散的瞳孔。
“小鸟…”她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,带着一丝奇异的、如同施舍般的慵懒,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掌控,“可以飞…”
冰冷的指尖,带着宣告,轻轻拂过我微微颤抖的唇瓣。
“但是…要记得回家。”
说完,她没有任何留恋,猛地首起身。宽大的月白色睡袍随着动作滑落,重新遮住锁骨上那圈深紫色的齿痕。
她转身,赤着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,无声而迅疾地走向门口,像一道骤然抽离的冰冷月光。
沉重的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。
咔哒。
锁舌咬合的声音在死寂中清晰回响。
我僵硬地坐在猩红的大床上,像一尊被遗忘的、冰冷的石像。
手指无意识地抬起,颤抖着,轻轻触碰到了胸前那颗温润又微凉的“血滴”。
指尖触碰到它的刹那,一丝极其微弱、却无比清晰的奇异悸动,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,瞬间穿透皮肤,首抵灵魂深处。
那感觉……像冰冷的月光下,一颗孤独的心脏在幽深的洞穴里,沉重而缓慢地搏动了一下。
咚。
带着亘古的寂寞,和……被强行压抑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滚烫渴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