狂奔!
林默的肺部像是一个被撕裂的风箱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、生锈般的血腥味。他的双腿早己麻木,全凭着一股求生的意志在机械地摆动。
不敢回头。
那诡异的、走了调的八音盒音乐,如同附骨之疽,死死地跟在他的身后。他甚至分不清那声音究竟是还真实地在地下室里回响,还是己经钻进了他的脑子里,成为了他幻听的一部分。
逃离的,似乎不只是那个地狱般的“手术室”,更像是在逃离自己刚刚犯下的“罪行”。
“噗通!”
脚下一块湿滑的石头,让他狠狠地摔了一跤。装着“煤球”的笼子脱手而出,在地上翻滚了几圈。
笼子里的黑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。
林默顾不上膝盖上传来的剧痛,连滚带爬地扑过去,抓起笼子,再次亡命地奔跑起来。
他跑出了那条狭窄的通道,跑过了那个流浪汉消失的“家”,跑过了那个让他第一次感到不安的岔路口。
终于,一缕属于人间的光,出现在通道的尽头。
是出口!
当他踉跄着、几乎是滚着冲出防空洞的瞬间,城市夜晚那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尘土的、温暖的空气,第一次让他感觉如此亲切,如此令人想哭。
他成功了。他逃了出来。
然而,当他回头望向那个黑洞洞的入口时,一股更深的寒意,顺着他的脊椎首冲天灵盖。
他赢了吗?
杀死了一只怪物,但那又如何?
那个“缝合者”,那个巢穴真正的主人,他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。对方此刻,是否正站在自己看不到的某个角落,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眼神,冷冷地注视着他这个狼狈的、侥C幸逃脱的“小老鼠”?
自己留下了什么痕迹?脚印?气味?还是……战斗中溅落的、属于他自己的血迹?
一个能创造出那种怪物的疯子,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寻找一个弄乱了他“工作室”的入侵者?
未知的,才是最恐怖的。
林默不敢再想下去。紧紧的抓紧笼子,一瘸一拐地、拼命地想要逃离这片区域,想要重新混入人群,回到那个充满安全感的“正常”世界里。
穿过公园的小径,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大路上。
周围,有散步的情侣,有夜跑的青年,有跳着广场舞的大妈。音响里播放着震耳欲聋的流行歌曲,人们的脸上带着或平淡、或幸福的表情。
这是一个如此正常、如此充满生机和活力的世界。
然而,当林默站在他们中间时,却感觉自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、来自异世界的鬼魂。
还能闻到自己身上那股无法洗刷干净的、混杂着血腥、霉菌和怪物腥臭的“死亡”气息。能感觉到,自己的影子里,似乎还残留着地下室那令人窒息的阴冷。
自己和他们,己经不一样了。
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笼子往身后藏了藏。
笼子里,“煤球”那双泛着诡异红光的碧绿眼眸,正透过铁丝的缝隙,一瞬不瞬地盯着他。那眼神里,没有感激,只有纯粹的、属于野兽的警惕和……一丝丝他看不懂的、属于“污染”的疯狂。
这哪里是任务的“战利品”?
这分明是一个会移动的、会呼吸的“诅咒”,一个他亲手从地狱里带回人间的证据!
林默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站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,看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车流,如同钢铁的洪流,奔向各自的目的地。
而却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。
巨大的迷茫和无助,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赢了战斗,却输掉了方向。他获得了力量,却不知道该如何驾驭。
林墨甚至开始后悔。
如果……如果前天晚上,自己没有答应高飞那个荒唐的探险提议……
现在的他,应该正安稳地睡在自己那张狭小但温暖的床上,烦恼的只是明天的模拟考试,和下个月妹妹那三千块钱的药费。
那种生活虽然辛苦,虽然压抑,但至少……它是安稳的,是可控的。他可以靠自己的努力,靠一分一分的考试成绩,去规划一个虽然平凡但至少光明的未来。
而现在呢?
他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,看着怀里这个装着“怪物”的笼子。自己亲手杀了一个“东西”,一个会流血、会嘶吼、会死亡的东西。被一个疯狂的“艺术家”盯上了,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早上。
为了什么?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、能让他升级变强的“系统”?
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?
一股强烈的、源于内心深处的悔意,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。这是他第一次,对自己踏上这条路,产生了动摇。
他不能回家,不能回学校,不能报警。他像一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丧家之犬,提着一个谁也看不见的“诅咒”,在这片繁华的都市里,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。
下意识地避开所有光亮的大道,专挑那些没有监控、狭窄阴暗的后巷走。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,只是本能地觉得,阴影能给他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。
不知不觉中,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化。高楼大厦渐渐远去,取而代之的,是低矮、破败的旧式居民楼。巷道如蛛网般交错,头顶是被私拉的电线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。
空气中,开始弥漫着一股铁锈、霉味和……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、陈腐的气息。
林默无意间,闯入了这座城市最古老、最混乱的区域——“三不管”的旧货市场。
这里的黑暗,比别处更加浓郁,也更加……自由。
精神己经濒临极限,【精神值:79/120】的提示如同催命符,在他眼前不断闪烁。他靠在一条堆满垃圾的死胡同墙角,剧烈地喘息着,试图找回一丝力气。
就在这时,两个压低了声音的、鬼鬼祟祟的交谈声,从巷口传了过来。
“……听说了吗?城南那边,‘缝合医生’的场子,好像被人给端了。”
“嘘!小声点!不想活了?那疯子的事你也敢乱说!”
“怕什么,我也是听说的。据说‘处理局’的人跟疯狗一样在那边嗅了半天,结果屁都没发现,反倒是让个不知道哪来的愣头青给捷足先登了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,别说了!鬼叔都发话了,让咱们最近都安分点,谁再敢惹事,就自己去沉江!风声紧得很……”
声音渐行渐远。
林默却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,整个人僵在了原地。
缝合医生!处理局!
还有……鬼叔!
那个他在公园里,从那个神秘的黑衣女人通讯中听到的名字!一个能让官方都“打招呼”的地下世界人物!
这个名字,像一束微弱但真实的光,瞬间刺破了他心中那片名为“绝望”的、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他不是无路可走了。
他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。
林默扶着墙,缓缓地站起身。他看了一眼那两个身影消失的巷口,眼神中,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属于猎人的、疯狂而又理智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