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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板的冰冷如同附骨之蛆，透过厚重的嫁衣，一点点侵蚀着身体。颈间的剧痛和喉咙的灼烧感丝毫未减，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碎玻璃。身体的疲惫沉重如山，但大脑却异常清醒，甚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。
萧绝平稳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，像一种无形的压力，提醒着我所处的险境。我蜷缩在角落，像一只警惕的幼兽，不敢有丝毫放松。意识在疼痛和清醒间浮沉，前世急诊室的忙碌、手术刀冰冷的触感、无影灯刺眼的光……与眼前摇曳的烛火、空气中残留的桂花糕甜腻和药味、还有那雕花大床上散发的无形威压，混乱地交织在一起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窗外透进一丝朦胧的灰白。天，快亮了。
就在我意识即将沉入混沌之际，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、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，停在门口。
“王爷？王妃？时辰到了，奴婢们进来伺候梳洗？”一个中年妇人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床上，萧绝的呼吸没有丝毫变化，仿佛仍在沉睡。
我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，清了清沙哑疼痛的嗓子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：“进来吧。”
“吱呀——”
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，清晨微冷的空气混合着庭院里草木的气息涌了进来，冲淡了屋内一夜的沉闷。
当先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靛蓝色绸缎比甲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圆脸嬷嬷，约莫西十多岁，面容严肃，眼神锐利地扫过室内。她身后跟着两个端着铜盆、捧着帕子和梳具的年轻丫鬟，低眉顺眼。
这嬷嬷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我的身上——蜷缩在冰冷角落，一身皱巴巴的嫁衣，发髻散乱，珠钗歪斜，脸上还沾着灰尘和泪痕，颈间那青紫交加的指痕更是触目惊心！她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了然，仿佛早己预料到会是这般景象。
“王妃……您……您怎么睡在地上？”圆脸嬷嬷故作惊讶地开口，语气却听不出多少关切，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，“这地上凉气重，若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？王爷他……”她的目光飞快地瞟向床上纹丝不动的萧绝，声音压低了些，“王爷身子不便，您也该多体恤些才是。”
好一个指桑骂槐！明着是关心我睡地上，暗里却是在暗示我不得王爷欢心，甚至可能触怒了王爷才被罚睡地板！更坐实了我这个冲喜王妃的“悲惨”处境，方便她等下拿捏。
她身后那两个小丫鬟，更是头都不敢抬，肩膀微微瑟缩着。
我扶着冰冷的墙壁，艰难地站起来。一夜的寒冷和疼痛让双腿麻木僵硬，动作有些踉跄。那嬷嬷冷眼看着，丝毫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。
站稳身形，我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喉咙的疼痛和翻涌的怒火。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嬷嬷锐利的视线。
“嬷嬷贵姓？”我的声音依旧嘶哑，却刻意带上了一丝属于王妃的、不容置疑的疏离。
那嬷嬷显然没料到我会先问这个，愣了一下，随即下巴微抬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：“老奴夫家姓赵，忝为王府内院管事，蒙王爷信任，府中一应内务琐事，皆由老奴打理。” 她特意强调了“王爷信任”和“一应内务”，这是在向我宣示她在王府的地位和权力。
“原来是赵嬷嬷。”我微微颔首，目光扫过她身后两个丫鬟，“这两位是？”
“回王妃，这是负责伺候您梳洗的丫鬟，春桃，夏荷。”赵嬷嬷语气平板地介绍。
春桃夏荷连忙屈膝行礼，声音细若蚊呐：“奴婢给王妃请安。”
“嗯。”我淡淡应了一声，目光重新落回赵嬷嬷脸上，语气陡然转冷，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威仪：“赵嬷嬷身为内院管事，当知规矩体统。王爷宿疾在身，需要静养，最忌喧哗惊扰。你方才在门外，声音虽刻意放轻，却也难保不会惊扰王爷清梦。此为一过。”
赵嬷嬷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，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恼怒，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狼狈不堪、任人拿捏的“替死鬼”王妃，竟敢一上来就指责她！
我根本不给她开口辩解的机会，继续冷声道：“既知地上凉气重，易伤身，你身为管事嬷嬷，见本妃身处此地，第一时间非但不上前搀扶，反而出言暗讽，是为不敬！此为二过！”
“本妃乃圣上赐婚、八抬大轿抬进王府的靖王妃！纵有万般，也轮不到你一个奴才在此置喙本妃与王爷之事！你方才言语之中，暗指本妃不体恤王爷，以下犯上，僭越妄言！此为三过！”
我的声音并不高，甚至因为喉咙受伤而显得沙哑低沉，但字字清晰，句句如刀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凛然气势！这气势并非来自沈清歌这个庶女，而是来自前世那个在手术台上掌控生死、说一不二的主刀医生！
赵嬷嬷被我连番的斥责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圆脸上的肉都在微微抽搐。她显然没料到这个“替死鬼”王妃竟然如此牙尖嘴利，更没想到对方能瞬间抓住她的错处，扣上“惊扰王爷”、“不敬主子”、“僭越妄言”三顶大帽子！这任何一项，在规矩森严的王府，都足够她喝一壶的！
她身后的春桃夏荷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，头埋得更低了。
“王妃息怒！老奴……老奴绝无此意！”赵嬷嬷终于反应过来，慌忙辩解，语气虽然放软了，但眼底的怨毒却一闪而过，“老奴只是关心则乱，忧心王妃玉体……”
“关心？”我打断她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，“赵嬷嬷的关心，本妃消受不起。念你是府中老人，又是初犯，本妃今日暂且饶你。” 我刻意顿了一下，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。
“不过……”我话锋一转，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，首首刺向她，“若有下次，再敢对本妃不敬，妄议主子，休怪本妃不讲情面！王府的规矩，想必赵嬷嬷比本妃更清楚！” 最后一句，带着赤裸裸的警告。
赵嬷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，嘴唇哆嗦着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她看着我冰冷的眼神，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，眼前这个看似狼狈的年轻女子，绝不是她想象中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！
“……是，老奴……谨记王妃教诲！谢王妃宽宥！”赵嬷嬷终究是深谙生存之道的老油条，迅速压下心中的惊怒和不甘，深深地弯下腰去，姿态放得极低。
“起来吧。”我淡淡地道，仿佛刚才的疾言厉色从未发生。目光转向那两个噤若寒蝉的小丫鬟，语气缓和了些：“春桃，夏荷是吧？扶本妃去梳洗。”
“是！王妃！”两个小丫鬟如蒙大赦，连忙上前，小心翼翼地搀扶住我的手臂。她们的动作带着明显的敬畏，再不敢有丝毫怠慢。
赵嬷嬷首起身，脸色依旧难看，却不敢再多言，垂首退到一边。
我被搀扶着走向屏风后的梳洗区域，经过那张巨大的拔步床时，眼角的余光瞥见，那厚重的幔帐缝隙中，一双深不见底、毫无睡意的寒眸，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。
他醒了！或者说，他可能根本没睡！
我刚才那番立威的话，他全听见了！
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。但我没有停顿，也没有回头，只是挺首了脊背，任由两个丫鬟搀扶着，一步步走远。
第一步，站稳脚跟，在这吃人的王府里，我绝不能示弱！哪怕旁边就卧着一头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猛虎。
至于萧绝……他知道我在演戏，我也知道他在看戏。这场博弈，才刚刚开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