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渊握着玄铁腰牌站在云鹤宗药园门口时,晨露正顺着青竹枝往下淌,在他鞋尖溅起细小的水痕。
他望着门内那片被竹篱圈起的灵田,喉结动了动——三天前母亲在青竹村的土炕上咳得蜷成虾米,枯瘦的手攥着他衣角:“阿渊,娘这腿是老寒症,治不了的……”可他在丹殿翻到的《千年灵植图鉴》里,朱果需得玄霄峰寒雾滋养,而兑换朱果的贡献点,得从药园里抠出来。
“林小友?” 沙哑的唤声打断思绪。
林渊转头,见个穿灰布短打的老者站在身后,皱纹里嵌着泥星子,腰间挂串铜铃,走一步叮铃响。
正是灵田总管刘管事。
“刘伯。”林渊忙躬身,“我前日递的调派申请……”
“调灵药田?”刘管事眯眼上下打量他,指节叩了叩腰间铜铃,“内门弟子争丹殿、抢经阁,偏你要往泥里钻。”他忽然蹲下身,捏起脚边半块土坷垃碾碎,“青露草喜阴,根须要扎进腐叶层三寸,灵气得从地底往上渗……你可知为何?”
林渊垂眸:“青露草叶含露,需地脉阴灵润其根,天日阳和养其叶。若灵气从地表灌,根须会浮,露汁就淡了。”
刘管事捏土的手顿住,抬头时眼里多了丝审视:“你倒做足了功课。”他起身拍了拍裤腿,铜铃哗啦啦响,“后山有片撂荒的青露草田,我给你。成了,是你本事;败了……”他瞥向林渊腰间“丹辅”二字的腰牌,“就回丹殿捣药去。” 林渊喉头一热。
他知道那片田为何撂荒——外门弟子都说那是“鬼田”,种三茬死两茬,可他昨日用古碑推演过:地脉灵气倒是足,只是分布太散,像撒在筛子里的米。
接手那日,林渊天没亮就蹲在田埂上。
他摸出怀里的平安符——母亲用青竹丝编的,边角磨得发白——轻轻放在田头石桩上,然后挽起衣袖。
识海里的古碑突然发烫,第十道剑纹若隐若现,他闭眼,能看见土壤里的灵气如游丝般乱窜,腐叶层下的蚯蚓在翻土,青露草的根须正徒劳地抓着空气。
“需得引灵聚脉。”他喃喃,指尖沾了点灵田的土,放在鼻端轻嗅——有股朽木味,“腐叶不够。” 第二日,他背来半筐松针;第三日,挖了三条浅沟顺着地脉走向;第西日凌晨,当第一缕阳光爬上竹梢时,他咬破指尖在田心画了道细不可察的引灵阵。
古碑在识海轰鸣,青铜表面浮起密密麻麻的小字,那是推演了三十七次的结果:腐叶与松针按三比一混合,浅沟深三寸,引灵阵用自身精血为引…… 三日后,刘管事拎着铜铃来查田。
他刚跨进竹篱就顿住脚——原本蔫头耷脑的青露草首挺挺立着,叶片上的露珠大得要坠,在晨光里泛着翡翠般的光。
“这……”刘管事蹲下身,指尖轻触叶片,露珠“啪”地溅在他手背上,“两个月就能收?” 林渊点头:“原需三月,现在两月。产量能提一成。” 刘管事突然抓住他手腕,指甲几乎掐进肉里:“你用了什么法子?”
“松针腐得慢,能锁灵气;浅沟导地脉,根须往下扎三寸……”林渊抽回手,腕上留着红印,“都是些笨办法。” 刘管事没接话,转身往丹殿跑,铜铃响得山响。
林渊望着他背影,摸了摸腰间平安符——母亲的腿,有指望了。
可第五日清晨,林渊刚踏进药园就觉不对。
晨雾里,青露草的叶片蔫得像被抽了魂,原本油绿的叶尖泛着焦黄。
他蹲下身,指尖划过一片叶子——叶背有细密的针孔,像被什么尖刺扎过。
识海里的古碑突然发烫,青铜表面浮现出昨日深夜的画面:月到中天时,个穿灰布短打的身影猫着腰钻进竹篱,手里攥着根带倒刺的细针,正往叶片上扎。
“许广的人。”林渊眯起眼。
他早该想到,外门执事许广管着药园分配,青露草收多少、卖给谁,都是他的财路。
自己这一茬提了产量,断的是许广的银钱。
当夜,林渊在田边蹲到三更。
他在最茂盛的那丛青露草上抹了点朱砂——用母亲给的平安符灰烬混的,只有他能辨出那抹淡红。
子时三刻,竹篱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
林渊缩在田埂后的灌木里,看着那道灰影摸进来,熟门熟路地往叶片上扎针。
等那人弯腰去摘带朱砂的草时,他突然扑过去,扣住对方手腕。
“小爷我……”灰影惊呼,抬头正撞进林渊冷硬的目光。
“送刘管事。”林渊扯下对方腰间的腰牌——外门杂役,归许广管。
刘管事的铜铃半夜响得炸耳。
他举着油灯照见叶片上的针孔,又看了看杂役怀里的朱砂草,脸色黑得能滴墨:“许广好手段!” 第二日晨课,许广被刘管事拎到药园。
他原本油光水滑的脸此刻煞白,盯着杂役跪伏的身影,喉结动了动:“这……这是误会……”
“误会?”刘管事将朱砂草拍在许广面前,“这草上的朱砂,是林小友用平安符灰烬抹的——你当灵田是你家后院?”他转头看向林渊,眼里多了丝赞赏,“林渊管理灵田有功,赏贡献点五十,通报表扬。” 围观的弟子们窃窃私语。
林渊站在田埂上,望着被重新打理的青露草,忽然听见竹篱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
他转头,正看见许广背对着他,手指攥得发白,指节泛着青。
月上柳梢时,林渊又蹲在田边。
他摸出平安符,借着月光看见符上被自己蹭掉的一块——那是昨夜擒人时擦的。
风掠过药田,青露草沙沙响,像母亲在耳边说话:“阿渊,咱们不跟人争……” 可他望着玄霄峰方向那团若有若无的青云,低声道:“娘,不是我要争。”他指尖轻轻划过叶片上的露珠,“是有人,偏要挡我的路。” 远处,许广站在演武场角落,盯着药园方向。
他摸出怀里的金叶子——那是药商塞的定钱,原本该随着这茬青露草的“减产”落进他腰包。
此刻金叶子硌得他心口发疼,他捏紧拳头,指缝里漏出句咬牙切齿的低语:“林渊……你等着。”